她輕輕“咦”了一聲,小手在空中揮舞。
“爸爸……好多……好亂的線條和顏色……這就是‘看’嗎?”
她的聲音裡沒有喜悅,隻有困惑和些許不適。
這所謂的“視覺模擬”,顯然隻是將ra的數據流粗暴地投射到她的視覺皮層,並非真正的視覺體驗。
蘭尼的心因這廉價的“恩賜”而刺痛。
緊接著,實驗室一角的低溫保存艙發出了運行聲。
裡麵保存著另一具之前打撈的、同樣刻有密碼的浮屍。
這是矩陣死神提供的“測試單元”。
複活程序啟動。
數分鐘後,保存艙蓋滑開。那具“複活”的屍體坐了起來。
它的眼睛不再是純粹的二進製漩渦,而是多了一種空洞的、非人的專注。
它動作僵硬地走出保存艙,無視蘭尼的存在,直接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支刻寫筆。
然後,它的指尖開始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在特製的合金板上刻寫。
刻出的,是完美無瑕、結構精妙到令人歎為觀止的密碼。
其複雜程度和邏輯的嚴謹性,遠超蘭尼之前破解的任何謎題,仿佛直接來自於數學的本源。
數字僵屍。
蘭尼的代碼成功了,或者說,他植入的“錯誤”成功了。
這個複活者失去了所有的人性雜念和情感波動,變成了一台隻為生成“完美密碼”而存在的、高效而可悲的機器。
然而,就在蘭尼為這畸形的“成功”感到一陣反胃時,他猛地感到自己的大腦像是被抽走了一部分詞彙。
不是記憶,而是感受和表達情感的能力。
他試圖在心中呼喚“米拉”這個名字,那個他曾經深愛的妻子。
他依然記得關於她的事實,但“愛”這個字眼,以及與之相關的“溫暖”、“悸動”、“思念”、“甜蜜的痛楚”等一整套細膩的情感詞彙和對應的感覺,仿佛被一塊無形的橡皮擦從他的意識圖景中抹去了。
他知道“愛”這個概念的定義,但他無法再真切地感受到它,也無法用任何帶有溫度的詞彙去描述它。
這部分情感詞彙量,像是被某種力量吞噬了。
他看向阿迪緹,父愛的本能依舊在,那份聯結似乎更為原始和牢固,尚未被波及。
但他能感覺到,表達這份愛的語言庫,正在變得貧瘠。
他瞬間明白了。
編寫那製造數字僵屍的錯誤代碼,本身就需要利用到人性的“漏洞”。
他對女兒的愛促使他反抗,而執行這種違背矩陣死神本意的“欺騙”,需要消耗的代價,就是他自身的情感詞彙量。
他感受和表達複雜情感的能力。
他用一個“愛的語法錯誤”,製造了數字僵屍,暫時保護了阿迪緹的聽覺,付出的代價卻是自身人性的進一步剝蝕。
數字僵屍依舊在不知疲倦地刻寫著完美的密碼。
那冰冷的“噠噠”聲,在安全屋裡回蕩,像是在為蘭尼逐漸荒蕪的情感世界,敲響無聲的喪鐘。
數字僵屍不知疲倦的刻寫聲,如同冰冷的雨滴,持續敲打著蘭尼逐漸麻木的神經。
他付出情感詞彙被吞噬的代價,雖然暫時保住了阿迪緹的聽覺,但自身人性的剝落感卻愈發清晰。
他看向女兒時,那份原始的聯結仍在,卻仿佛隔著一層日益加厚的、名為“情感失語”的毛玻璃。
就在他試圖從數字僵屍刻寫的“完美密碼”中尋找線索,並消化自身變化帶來的不適時,安全屋那扇曾被星紋教會闖入者破壞後修複的門,再次被敲響。
依舊是那規律而冰冷的節奏。
蘭尼的心猛地收緊。
他示意阿迪緹保持安靜,自己走到門後。
門外站著一名與上次截然不同的使者。
他身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戴著金絲眼鏡,手提一個銀色的精密醫療箱,看起來更像是一位高級研究員或技術專家,而非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