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尼·夏爾馬的存在,被從這個世界的數據流裡徹底抹除了。
仿佛有一雙無形卻強大的手,執行了一套最高級彆的加密刪除協議。
沒有殘留的碎片,沒有可追溯的痕跡。
連係統日誌裡都找不到一絲關於“刪除操作”的記錄,就好像他從未在這世間存在過一般。
他書房抽屜裡那張泛黃的全家福,原本定格著他與幼年阿迪緹在恒河邊的燦爛笑容,那是他們幸福時光的見證。
可此刻,照片上卻隻剩下一片空白的相紙,仿佛時光在這裡被硬生生地挖去了一塊,從未有過影像的痕跡。
政府數據庫裡,他作為首席密碼學家的任職記錄、參與“語法之母”研究的項目檔案,甚至出生證明上的姓名,都在無聲中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一連串突兀的空白字段。
後續查閱的工作人員看到這些,以為是係統故障,卻不知這是蘭尼存在被抹去的證據。
曾經與他並肩攻關的同事,談論起當年的研究時,總會在某個節點卡頓。
他們能清晰地記得複雜的算法邏輯,記得緊急的攻關會議,卻唯獨想不起那個總在深夜辦公室裡泡咖啡、會把關鍵思路寫在便利貼上貼滿白板的帶頭人。
記憶裡隻剩下項目數據的斷層,像被人用橡皮擦仔細擦過,隻留下一片模糊的空白。
就連恒河邊那片他曾無數次駐足的河灘,潮水退去後,也沒有留下半個屬於他的腳印。
仿佛他從未在那裡眺望過河水,從未在那裡思考過答案,從未留下過他存在的印記。
世界依舊平穩運行,仿佛蘭尼的消失對它沒有任何影響。
次大陸的現實結構在水形計算機的餘威下愈發穩固,街道上恢複了往日的喧囂。
孩子們在廣場上追逐打鬨,歡聲笑語回蕩在空氣中。
商販的叫賣聲混雜著恒河的水汽飄向遠方,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一切都依照某種“修正後的因果律”向前推進。
沒有人察覺,這個看似正常的世界,是一位密碼學家用生命換來的。
更沒有人知道,曾有這樣一個人,為了守護它賭上了自己的存在,用自己的消失換來了世界的安寧。
唯有阿迪緹記得。
這份記憶不從屬於尋常的腦神經元,不會隨時間模糊,更不會被世界的“修正機製”篡改。
它鐫刻在她存在的最深處,與腹中那片正接受星河育兒ai啟蒙的微縮星係緊緊共鳴。
每當她撫過腹部,就能清晰地“看見”父親最後時刻的模樣:
透明的輪廓在恒河微風中輕輕波動,仿佛隨時都會消散。
心臟處的笑臉塗鴉明明滅滅,那是她曾經為父親畫下的溫暖印記。
還有自己用精神力畫下的∞符號,如何在虛無中綻放出微弱卻堅定的光。
那是她對父親永無止境的愛的象征。
有時街坊鄰居會好奇地問起:
“阿迪緹,你的父親呢?”
她總是沉默著低下頭,指尖輕輕劃過空氣,像是在觸摸那些早已消散的“不存在文字”的痕跡。
她知道,就算解釋,他們也不會理解,這個世界早已失去了關於父親的一切“讀取權限”。
父親的存在已經被世界遺忘,隻有她還記得那個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
在星河育兒ai的守護下,阿迪緹重返了那座曾作為安全屋的廢棄紡織作坊。
作坊裡還殘留著淡淡的機油味,那是曾經工作留下的痕跡。
牆角的生態箱完好無損,幾隻新生的藍蝶正艱難地破繭而出。
它們是之前藍蝶湮滅後留下的卵孵化而成的,翅翼不再是純粹的幽藍,而是泛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暖金芒。
那是沙碑法則之力與星河星光滲透進卵殼的印記,仿佛是父親留給這個世界的另一種守護。
阿迪緹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最後一次調動起與生俱來的天賦,那種能編寫“不存在文字”的能力。
她閉上眼,將父親完整的真名在腦海中清晰勾勒。
那不僅僅是“蘭尼·夏爾馬”這幾個字,還蘊含著他出生時的星辰時刻,那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獨特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