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借口需要了解更多“合作”,跟著技術員參觀。
經過一個看似是質檢台的工作區時,她的腳步猛地釘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台上散落著幾份待檢測的顏料樣本,標簽上的名字赫然是:
“海因裡希·羅森塔爾,1943年采集,批次:7a”。
“啊,你注意到了。”
技術員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臉上露出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你父親的樣本。他的骨灰……很特彆,情緒光譜非常純淨,尤其適合表現天空那種絕望又透明的藍色。是我們這裡的優質資產。”
“資產……”索菲亞喃喃重複,胃裡一陣翻攪。
就在這時,她手中的速寫本“啪”地一聲自動合攏,堅硬的皮質封麵上,竟然開始滲出暗紅色的、粘稠的液體。
——是父親的血!
血跡在封麵上蜿蜒流淌,逐漸勾勒出一個清晰的圖案。
正是她在鏡中見過的、那個由父親親手打磨的絞刑架完整結構圖。
而在圖紙的基座部分,標注著複雜的能量回路,暗示它不僅僅是刑具,更是某種連接不同時空、輸送或轉化某種能量的傳輸裝置。
她再也無法忍受,強烈的惡心與憤怒讓她幾乎暈厥。
她一把推開還在喋喋不休的技術員,抱著速寫本,像逃離地獄般踉蹌著衝向出口。
在她倉皇穿過迷宮般的通道時,背包裡那幾管她隨身攜帶、來自不同來源的骨灰顏料錫管,開始接連爆開。
各色粘稠的、冰冷的顏料浸透了她的背包,然後如同擁有生命般彙聚、爬升,在她肩頭形成一個模糊的、不斷滴落顏料的輪廓。
——正是那個南京少女!
少女的幻影湊近她的耳畔,用那混合著水聲與哭腔的聲音,輕輕說道:
“他們……也在修改……現在的我們。”
索菲亞衝出那扇沉重的鐵門,跌入外麵冰冷的夜風中,大口喘息,仿佛剛從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中掙脫。
回頭望去,那偽裝成肉鉤架的入口,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像一個沉默的、吞噬真相的巨口。
從“星紋”偽史工廠逃離後的三天,索菲亞將自己徹底封閉在畫室。
背包裡爆裂的顏料已被清理,但那混合著無數痛苦的刺鼻氣味仿佛已滲入她的肺腑。
肩頭似乎還殘留著南京少女幻影帶來的冰冷觸感,那句“他們也在修改現在的我們”如同魔咒,在她腦中日夜回響。
她明白自己不能再被動地見證與恐懼。
鏡魔的交易,父親的遺願,第七排幽靈的注視,乃至那些被篡改的曆史照片,都指向一個必須由她主動發起的行動。
她要進行一場“修改”,一場真正的、針對曆史定論畫布的乾預。
目標,是她心中最深的刺。
父親曾身處的地獄,那張由他親手繪製、又由她繼承其痛苦的集中營畫像。
她調出了實驗室報告中那份標記為“奧斯維辛比克瑙,批次:7a”的骨灰顏料樣本。
這是她從工廠偷偷帶出的唯一證物,標簽上的編碼與父親樣本的批次驚人地接近。
當灰白色的骨粉與媒介混合時,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仿佛手中攪拌的是無數未能安息的靈魂。
這一次,她莊重地拿起了那支嵌有父親遺發的畫筆。
筆杆入手冰涼,那縷淺金色的發絲在燈光下仿佛有了生命。
她深吸一口氣,將意念集中於腦海中構想的新圖景。
不是美化,不是抹殺,而是一種替代,一種對另一種可能性的倔強宣告。
她開始修改那幅由畫筆自行繪製的集中營畫麵。
她的筆觸小心翼翼,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沾滿特製顏料的筆尖,落在畫布上那片象征著毒氣室的、低矮陰森的磚砌建築上。
她不是覆蓋,而是轉化。
粗糙的磚牆在筆尖下變得平整,刷上了柔和的米黃色塗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