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試圖描述毒氣室的選擇過程,卻轉而開始詳細描述一個“有著明亮窗戶和歌聲的房間”,臉上露出困惑而平和的表情。
他的家人驚恐地將他帶離了鏡頭。
這不是治愈,這是抹殺!
是用一種看似美好的幻覺,覆蓋血寫的曆史真實!
索菲亞意識到,她引發的“中和”效應失控了。
藍蝶的化學鍵或許中和了骨灰顏料中極端的痛苦“毒性”,但它同時可能也溶解了記憶的尖銳性和警示性。
當痛苦被柔化,當殘酷被美化,曆史的棱角被磨平,其最核心的——作為警示碑的意義,也在隨之消散。
她癱坐在工作台前,看著自己包裹著紗布的手。
她隻是想反抗,想尋找一條出路,卻可能正在無意中,成為另一種更隱蔽、更危險的“曆史修正主義者”。
用看似和平的假象,完成對真實記憶的終極謀殺。
鏡魔的意念在此刻幽幽傳來,不再冰冷,反而帶著一絲奇異的“讚賞”:
“看啊……這才是……真正的‘修改’。不是覆蓋一個點……而是汙染……整條河流。
“你終於……理解了……我的美學。”
索菲亞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她或許掙脫了絞索,但她放出的東西,可能正在扼殺比個體生命更重要的——集體的記憶與真相。
畫室角落裡,那幅《牆縫之花》上,少女手邊的那朵小白花,不知何時,已變得無比碩大、鮮豔,幾乎覆蓋了整麵破損的城牆。
集體記憶汙染的浪潮以驚人的速度席卷全球。
新聞裡充斥著“奇跡”的報道,卻伴隨著曆史學者和幸存者家屬越來越驚恐的呼聲。
那些從坦克炮管長出的鮮花,那些化為樂器的槍械,在索菲亞眼中,不再是希望的象征,而是記憶被軟性謀殺的證據。
鏡魔那帶著“讚賞”的意念,提醒她可能已在無意中成為了死神美學最徹底的踐行者。
畫室仿佛成了風暴眼,異常的寂靜。
那幅自畫像上,嬰兒的輪廓愈發清晰安寧,與窗外那個正在被“美化”的世界形成詭異對比。
索菲亞看著自己包裹紗布的手,看著工作台上那支父親的畫筆和沾血的藍蝶刮刀,一股強烈的、想要糾正錯誤的衝動在她心中燃燒。
她不能任由曆史以這種方式被“淨化”。
真正的寬恕,絕非遺忘;真正的和平,也非建立在粉飾的廢墟之上。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自畫像,落在那嬰兒的輪廓上。
一個清晰而駭人的念頭闖入腦海。
那在絞刑架上誕生的嬰兒,並非純粹的生物,它是某種概念的凝結體,是“修改”行為本身孕育出的活體契約,是連接過去與未來的因果節點。
要對抗這失控的“美化”,或許必須利用這個節點,為那冰冷的第八條款,添加一個製約性的補遺。
她需要書寫的工具。不是父親的畫筆,不是藍蝶刮刀。
她需要更本源、與這新生契約同源的東西。
她走近自畫像,伸出未受傷的左手,輕輕按在那嬰兒輪廓的心口位置。
沒有物理觸感,但一股溫暖的生命能量順著她的指尖回流。
她閉上眼睛,集中全部意念,不是索取,而是請求,請求一個“簽名”的媒介。
畫布上,嬰兒輪廓的心口處,緩緩滲出了一滴殷紅的、卻散發著純淨生命光澤的血珠——嬰兒胎血。
它凝聚在畫布表麵,不滴落,不凝固,如同擁有生命的紅色墨水。
索菲亞用右手拆開染血的紗布,露出掌心那道被藍蝶刮刀刺穿的傷口。
她將傷口對準那滴胎血,緩緩貼合。
劇痛再次傳來,但伴隨著劇痛的,是一種清晰的、如同電路接通般的連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