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不是水潭的刺骨,而是一種經過精密調控的、帶著消毒水味道的金屬寒意,絲絲縷縷地滲透進皮膚深處。意識如同沉在深海的碎片,在絕對的黑暗與死寂中緩慢上浮,每一次試圖凝聚,都被沉重的疲憊感和全身彌漫的鈍痛撕扯得支離破碎。
王磊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掀開了沉重的眼皮。
刺眼的白光瞬間湧入,灼得他立刻又閉上了眼。短暫的適應後,他再次嘗試。
視野模糊,如同蒙著一層磨砂玻璃。白色的、弧形的天花板,鑲嵌著柔和但明亮的光源。空氣裡彌漫著濃烈的消毒水、臭氧以及一種……極其細微的、類似精密電子設備運行的低頻嗡鳴混合的氣息。沒有自然光,沒有窗戶。這是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
他轉動眼球,視線艱難地聚焦。自己躺在一個狹長的、如同金屬繭房般的艙體內。艙壁是光滑冰冷的合金,散發著銀灰色的啞光。透明的弧形艙蓋罩在上方,隔絕著外界。幾根包裹著柔韌透明材料的管線,連接著他手臂和胸口的皮膚,隱約可見裡麵流淌著淡藍色和淡綠色的液體。身體被一種柔軟但富有支撐力的凝膠狀物質包裹著,隻露出頭部和部分肩膀,溫暖的感覺從凝膠深處持續傳來,對抗著外界的金屬冰冷,緩解著無處不在的傷痛。右臂的劇痛變得遙遠而模糊,被一種奇異的麻木感取代。
這是哪裡?醫院?不可能。任何醫院都不會有這種冰冷、精密到令人心悸的金屬艙體。
記憶如同潮水,帶著冰冷的窒息感和死亡的咆哮洶湧回卷:地下暗河、咆哮的瀑布、橡皮艇的翻滾墜落、冰冷的深潭、水下詭異的熒光絲網……還有那最後驚鴻一瞥的、懸浮在渾濁水中的巨大黑色鋼鐵輪廓!
潛艇!他是在那艘潛艇裡?!
巨大的震撼讓他猛地想要坐起,但身體如同被無形的鎖鏈捆縛,絲毫動彈不得。隻有眼球可以艱難地轉動。
他努力側過視線,越過透明的艙蓋邊緣,看向艙外。
這是一個不大的艙室。同樣冰冷的金屬牆壁,布滿了各種他無法理解的儀器麵板,閃爍著密密麻麻、顏色各異的指示燈。空氣循環係統發出低沉而穩定的嘶嘶聲。艙室中央,一個穿著沒有任何標識、類似連體工裝服的身影,背對著他,正在操作台前忙碌。那人身形修長,動作精準而高效,帶著一種非人的冷靜。操作台上方懸浮著一個淡藍色的全息投影界麵,複雜的圖表和數據流如同瀑布般滾動。
“醒了?”
一個聲音響起。不是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清晰地出現在王磊的腦海中!冰冷、平靜,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如同電子合成音,卻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屬於生命的質感。
王磊的瞳孔猛地收縮!他試圖發聲,喉嚨卻如同被砂紙磨過,隻發出嘶啞的“嗬嗬”聲。
“不要嘗試劇烈活動。你的身體多處骨折、軟組織嚴重挫傷、失血過多、肺部進水引發感染。‘再生凝膠’和‘生命維持液’正在修複你的損傷,但需要時間。”那個聲音再次直接在腦中響起,精準地描述著他的傷情。“你的聲帶因嗆水和衝擊受損,暫時無法發聲。思維交流更有效率。”
思維交流?!王磊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這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範疇!對方是誰?這艘潛艇屬於什麼組織?鄭國富?還是……趙振江更可怕的對手?!
“這是哪裡?”王磊強迫自己冷靜,在腦中清晰地發出疑問。
“安全屋。暫時的。”那個身影依舊背對著他操作儀器,腦中的回應簡潔而直接。“‘深潛者’號。我們負責清理和回收。”
深潛者號?清理回收?王磊的心沉了下去。對方顯然不是官方力量,更不是慈善機構。他想起鄭國富電話裡那句“趙振江的網比你想的更大”,一股更深的寒意從脊椎升起。
“孫德海呢?”他立刻在腦中追問。橡皮艇裡那個“屍體”!
“他活著。”腦中的聲音毫無波瀾,“傷勢比你輕,但腦部受到衝擊,意識深度沉滯。在隔壁艙室接受維持。”
孫德海還活著!王磊的心猛地一緊。這個老狐狸,是巨大的隱患!鄭國富的警告再次響起:彆信孫!
“為什麼救我?”王磊問出了最核心的問題。
這一次,那個一直背對著他的身影,終於緩緩轉過身。
一張極其普通、沒有任何特征、甚至讓人看過一眼就會立刻遺忘的男性麵孔。大約三十多歲,膚色蒼白,眼神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平靜得令人窒息。他看著王磊,嘴唇沒有動,聲音直接出現在王磊腦中:
“為了它。”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穿透透明的艙蓋,精準地落在王磊胸口的位置——那裡,星圖之鑰緊貼著肌膚,被再生凝膠覆蓋著,但對方顯然知道它的存在!
“鄭國富的‘鑰匙’。”那人繼續在腦中說道,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它在你身上。這是救你的唯一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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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為了星圖之鑰!王磊的心沉到穀底。剛出狼窩,又入虎穴!
“你們是誰?鄭國富在哪?”王磊在腦中急切地追問。
“我們是‘清理工’。負責清除‘汙染’,回收‘重要資產’。”那人平靜地回答,避開了鄭國富的問題,“至於鄭國富……他的狀態超出預期。他在更深的地方。”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潛艇厚重的艙壁,望向無儘的深海。“時間不多了。趙振江的觸角正在收緊。‘深潛者’不能長時間停留。”
更深的地方?鄭國富在更深的海底?王磊感到一陣眩暈。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黑!
“你們要把我怎麼樣?”王磊強迫自己冷靜,在腦中問道。
“確保‘鑰匙’安全。直到它發揮應有的作用。”那人轉過身,再次麵對操作台,“你的身體修複還需要6小時37分鐘。在此期間,保持靜止。任何乾擾修複的行為,都將導致不可逆的損傷。”他的語氣帶著冰冷的警告。
艙內陷入死寂。隻有儀器低沉的嗡鳴和空氣循環的嘶嘶聲。王磊躺在冰冷的金屬繭房裡,被凝膠包裹著,動彈不得。思維交流被單方麵切斷。那個被稱為“醫生”的人,如同一個設定好程序的冰冷機器,不再回應任何問題。
巨大的無力感和被掌控的憤怒在王磊心中翻騰。他就像一件被回收的“重要資產”,被妥善保管,卻沒有任何自主權。星圖之鑰緊貼著胸口,那奇異的溫熱感此刻卻帶來一種沉重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