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濃霧和死寂中緩慢爬行,每一秒都像鈍刀子割肉。王磊維持著“活死人”的狀態,意識卻如同冰層下的暗流,在劇痛的深淵裡艱難湧動。他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聽覺上,捕捉著房間裡最細微的聲響——陳支書焦躁的踱步聲,二牛粗重的呼吸,以及窗外偶爾掠過的風聲。更重要的,是陳支書褲兜裡那部手機的動靜。
他的指尖,似乎還殘留著那冰冷按鍵的觸感。那幾下不顧一切的、痙攣般的按壓,如同溺水者最後的撲騰,在絕望的深淵裡留下幾道微弱的水痕。他按到了什麼?數字鍵?功能鍵?屏幕有沒有亮起?有沒有撥出號碼?有沒有發出短信?他全然不知。巨大的未知如同沉重的磨盤,碾壓著他僅存的神智。希望與恐懼交織成一張細密的網,將他緊緊包裹,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窒息般的沉重。
陳支書顯然也被剛才的“窒息”插曲攪得心神不寧。他不再頻繁踱步,而是拖了把吱呀作響的破椅子坐在門口,背對著王磊,麵朝院子。但他每隔幾分鐘,就會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褲兜裡的手機,掏出來,按亮屏幕,看一眼那微弱跳動的信號格,然後又煩躁地按滅塞回去。這個動作,成了房間裡唯一規律的、帶著焦慮的節拍。
每一次手機屏幕亮起又熄滅的微光,都像針一樣紮在王磊緊繃的神經上。他在心裡無聲地呐喊:看!看仔細!看看有沒有未接來電!看看有沒有撥出記錄!看看短信發件箱有沒有異常!
然而,每一次,陳支書都隻是掃一眼信號,就迅速收起了手機。那張疲憊而焦慮的臉上,沒有任何捕捉到異常信息的表情。隻有越來越深的煩躁,如同窗外化不開的濃霧。
王磊的心,一點點沉下去。那點用生命搏來的星火,似乎並未點燃任何東西。它悄無聲息地熄滅在了陳支書褲兜的黑暗裡。
“媽的…這路也不知道清得咋樣了…”陳支書又一次掏出手機,這次他多按了幾下,似乎在嘗試撥號。王磊的心臟驟然縮緊!機會?
但很快,陳支書就罵罵咧咧地放下了手機:“草!還是不行!這破信號!”他顯然是想打電話詢問路況,但信號太差,撥不出去。
希望再次破滅。王磊感覺自己像被拋進了更深的冰窟。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院落的死寂。王磊的神經瞬間繃緊!徐長林回來了?!
進來的卻是村裡的一個後生,跑得氣喘籲籲,臉上帶著緊張:“支書!支書!不好了!清路的張老拐…被滾下來的石頭砸了腳!流了好多血!人抬下來了,就在衛生室,李大夫說骨頭怕是碎了,得趕緊送鎮醫院!”
“什麼?!”陳支書猛地站起來,椅子被他帶得哐當一聲歪倒在地。他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媽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張老拐…他可是主力!”塌方清障本就困難,主力還受了重傷,這路要通,更是遙遙無期了。
“徐…徐處長他們呢?”陳支書急忙問。
“徐處長還在塌方那頭看著呢,聽說張老拐出事,臉色更難看了,讓趕緊處理,彆耽誤清路!”後生回道。
陳支書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塌方、傷員、徐長林的冰冷壓力、還有床上這個燙手的山芋…所有麻煩事全堆在了一起!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對二牛吼道:“你!守在這裡!眼睛給我瞪大點!不準離開半步!他要是再出什麼動靜,立刻去衛生室喊我!”他又指了指床上“昏死”的王磊,眼神裡充滿了厭惡和無奈,“看好了!吊著他這口氣!他死了,咱們都得完蛋!”
“是…是支書!”二牛連忙應聲,聲音帶著惶恐。
陳支書又看了一眼王磊,確認他依舊毫無聲息,這才急匆匆地對那後生一揮手:“走!趕緊去衛生室看看!”兩人腳步匆匆地消失在院門外。
房間裡,隻剩下二牛和王磊。
二牛長長地舒了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陳支書那壓抑的煩躁和徐長林的陰影暫時離開了,他感覺空氣都流通了些。他拖過那把被陳支書踢歪的破椅子,放在離床稍遠一點的地方,一屁股坐下,眼睛雖然還盯著王磊,但明顯沒那麼緊張了。他甚至覺得有點無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目光開始有些遊離。
王磊的意識在劇痛的混沌中瘋狂運轉!機會!這是天賜的機會!陳支書被意外支開,房間裡隻剩下警惕性不高的二牛!
他必須抓住這轉瞬即逝的窗口!那部手機!那部可能記錄了他最後掙紮痕跡的手機!它還在陳支書剛才坐過的椅子上嗎?不!陳支書走時習慣性地把它揣回褲兜了!它被帶走了!帶去了村裡的衛生室!
巨大的失落感瞬間淹沒了王磊。他剛剛燃起的希望,再次被冰冷的現實澆滅。手機不在!他失去了唯一可能接觸信息源的機會!
不!等等!王磊強迫自己冷靜。陳支書剛才掏手機、看信號、嘗試撥號…他的手指在按鍵上活動過!如果…如果自己真的按下了什麼,留下了撥號記錄或者草稿短信…那麼,當陳支書在衛生室,在相對不那麼緊張的環境裡,他會不會…會不會再次拿出手機查看?會不會…發現那個未被察覺的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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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如同黑夜中的一道閃電,短暫地照亮了絕望的深淵。它微弱,渺茫,充滿了不確定性,但卻是此刻王磊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與此同時,村衛生室。
說是衛生室,其實就是兩間稍大點的土坯房,彌漫著消毒水和陳舊草藥混合的刺鼻氣味。簡陋的木板床上,張老拐疼得臉色煞白,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右腳踝以一個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裹著的紗布被鮮血浸透。李大夫,一個頭發花白的老村醫,正滿頭大汗地用木板和布條給他做臨時固定,動作有些慌亂。
陳支書一進門就被這景象和濃重的血腥味衝得眉頭緊鎖。“怎麼樣?老李?”
“骨頭碎了,筋也傷了!必須送縣醫院手術!晚了這隻腳就保不住了!”李大夫聲音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焦急,“得趕緊!鎮痛藥快壓不住了!”
“媽的!”陳支書狠狠一跺腳。送縣醫院?路堵著!徐長林的車都進不來!靠村裡的拖拉機走那些泥濘小路?張老拐這傷根本經不起顛簸!可不送,後果更嚴重!張老拐是村裡有威望的老輩,他要是殘了,自己這個支書難辭其咎!更彆說徐長林那邊還等著清路!
巨大的壓力和煩躁幾乎讓他爆炸。他習慣性地摸向褲兜,掏出了那個黑色大磚頭手機,仿佛這冰冷的機器能給他帶來一絲支撐。他下意識地按亮屏幕,微弱的光映著他焦灼的臉。信號格依舊隻有可憐的一格。
他根本不是為了打電話——這破信號他知道打不通。他僅僅是想借著這個熟悉的動作,緩解一下內心的狂躁。他的拇指無意識地在冰涼的按鍵上滑動著,目光空洞地盯著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