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硬板床上,王磊如同沉入最黑暗的海底。意識在劇痛的斷崖邊緣搖搖欲墜,僅靠一絲頑強的意念死死維係著“瀕死”的假象。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斷裂的肋骨,帶來撕裂般的痛楚,但他必須將這痛楚吞咽下去,連一絲呻吟都不能泄露。他全部的感官都凝聚在聽覺上,捕捉著房間裡任何一絲異常的動靜。
二牛粗重的呼吸就在不遠處,帶著一種無聊的、半睡半醒的節奏。這聲音成了房間裡唯一的背景音,也是王磊判斷自身“安全”的唯一依據。時間在死寂和劇痛中緩慢爬行,每一秒都是對意誌的淩遲。他不敢去想那條混亂的短信是否被陳支書發現,不敢去想那渺茫的希望是否已經熄滅。他隻能“死”下去,在絕望的冰層下,等待著那幾乎不可能出現的回響。
突然,一陣極其輕微的、不同於二牛呼吸的窸窣聲傳入耳中!很輕,像是有人極力放輕腳步,在門外徘徊!
王磊的心臟瞬間縮緊!全身的神經驟然繃直!是陳支書?還是…徐長林?!
門軸發出一聲極其輕微、帶著鏽蝕的“吱呀”聲,被人從外麵小心翼翼地推開了一條縫。一道熟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側著身子,無聲無息地擠了進來,又立刻將門掩上。
是陳支書!
他回來了!而且是一個人!徐長林那個如影隨形的手下沒有跟進來!
王磊的心跳幾乎要衝破胸腔!巨大的希望和更巨大的恐懼如同兩條毒蛇瞬間纏緊了他!他強迫自己保持絕對的靜止,連眼瞼下眼球的微動都死死壓製住,呼吸維持著那瀕死般的微弱頻率。
陳支書的臉色比離開時更加難看,如同蒙上了一層灰敗的塵土。他的眼神不再是單純的焦慮和恐懼,而是充滿了某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驚悸和掙紮,仿佛剛剛目睹了最恐怖的景象。他的動作帶著一種神經質的僵硬,目光先是飛快地掃過蹲在牆角打盹、對開門毫無察覺的二牛,確認其沒醒,然後才如同受驚的兔子般,猛地投向床上那具“屍體”。
他的眼神極其複雜,恐懼、懷疑、難以置信、還有一絲…難以名狀的敬畏?他死死地盯著王磊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仿佛想穿透那層青紫的偽裝,看清裡麵那個用殘肢在絕望中發出信號、又指引他找到“七號死地”這個恐怖謎題的靈魂。
他站在門口,身體微微顫抖,似乎在經曆著劇烈的天人交戰。幾秒鐘的沉默,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終於,他像是下定了某種破釜沉舟的決心,猛地深吸一口氣,不再猶豫,腳步放得極輕,卻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一步步、極其小心地朝著床邊挪動。
王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回來了!他看到了短信!他去了“七號”?他發現了什麼?!巨大的疑問在腦海中炸開,但他隻能繼續“死”著,等待著命運的宣判。
陳支書在床邊停下,距離王磊不到一尺。他甚至能聞到王磊身上殘留的血腥味和冰冷的氣息。他再次確認二牛依舊在牆角昏睡,然後,他做了一個讓王磊幾乎要控製不住心跳的動作——
他極其緩慢、極其謹慎地,從自己那件沾滿泥點的舊外套內袋裡,掏出了一樣東西!
不是手機!
那是一個被揉得皺巴巴、邊緣沾著暗褐色汙漬的…透明小塑料袋!袋子很薄,像是鎮上小賣部裝零食用的那種。而袋子裡裝著的,赫然是一小片被撕下來的、邊緣極其不規則、質地粗糙發黃的…紙片!
王磊的瞳孔在緊閉的眼瞼下驟然收縮!那紙片的質地!那發黃的顏色!他太熟悉了!那是他從鄭國富筆記本上撕下的殘頁!是他塞進死羊胃裡的那張!它怎麼會出現在陳支書手裡?!還裝在塑料袋裡?!
巨大的震驚如同海嘯般瞬間淹沒了王磊!死羊滾下山坡,消失在密林濃霧裡…它竟然被陳支書找到了?!在“七號死地”?!
陳支書的手在微微顫抖,他小心翼翼地捏著那個塑料袋的邊角,將它湊到王磊眼前幾寸的地方,仿佛要讓這具“屍體”看清楚。他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用隻有兩人才能勉強聽到的氣音,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帶著巨大的恐懼和難以置信:
“老…鷹…嘴…下…麵…林子…裡…羊…肚子…裡…找到的…”
王磊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衝向了頭頂,又在瞬間凍結!陳支書不僅去了“七號死地”,他竟然還找到了滾下山坡的死羊!還剖開了羊胃!找到了這張殘頁!
這怎麼可能?!那片陡坡密林,濃霧彌漫,地形複雜!他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的?!除非…除非他早就知道羊大概滾落的位置?或者…他有某種必須找到它的、不顧一切的決心?!
“七…號…病…棟…”陳支書的聲音抖得更厲害了,眼神死死盯著王磊緊閉的眼睛,仿佛想從中榨取一絲反應,“那…那鬼地方…真…真有東西?!你…你讓我找的…就是這個?!”
他的聲音充滿了巨大的恐懼和後怕,顯然在“七號死地”的經曆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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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磊的內心如同火山爆發!狂喜、恐懼、巨大的疑問、還有一絲絕處逢生的戰栗交織在一起!陳支書不僅收到了信號,破譯了“7”的密碼,找到了“七號死地”,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在茫茫山野裡找到了那隻死羊,取出了這張染血的殘頁!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這個看似隻想明哲保身的村支書,在巨大的恐懼和掙紮之後,選擇了站在他這邊?!選擇了對抗徐長林?!
但他不能動!一絲一毫都不能動!二牛就在牆角!任何微小的反應都可能前功儘棄!
陳支書死死盯著王磊的臉,幾秒鐘過去,那張臉依舊青紫、死寂,沒有任何變化。他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和更深的不安。難道自己猜錯了?難道王磊真的徹底昏迷了?難道這張從死羊肚子裡找到的、沾著血汙和羊胃液的紙片,真的隻是一個巧合?一個瘋子或者死人留下的毫無意義的垃圾?
巨大的懷疑和恐懼再次攫住了他。他捏著塑料袋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該怎麼辦?毀掉它?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還是…繼續賭下去?
就在這時,牆角傳來一聲含混的嘟囔。二牛似乎被什麼動靜驚擾,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身體,腦袋在膝蓋上蹭了蹭,眼看就要醒來!
陳支書如同被蠍子蜇到,渾身劇震!眼中瞬間爆發出極致的驚恐!他猛地將那個裝著染血紙片的塑料袋塞回內袋深處!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他後退一步,強行壓下臉上的驚惶,換上一副焦躁疲憊的神情,目光迅速從王磊身上移開,投向即將醒來的二牛。
“媽的!睡死過去了?!”陳支書故意提高音量,帶著惱怒,朝著二牛的方向嗬斥道,“讓你看個人!你倒好!睡得比豬還沉!他要是死了,你第一個墊背!”
二牛被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徹底驚醒,茫然地抬起頭,看到陳支書站在床邊,一臉怒容,嚇得一骨碌爬起來,結結巴巴地辯解:“沒…沒睡!支書…我就…就眯瞪了一下…他…他一直沒動靜啊!”
陳支書冷哼一聲,目光嚴厲地掃過二牛,又狀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床上依舊毫無聲息的王磊,語氣帶著命令式的煩躁:“沒動靜更要盯緊了!徐處長隨時可能回來!要是出了岔子,咱們誰都彆想好過!打起精神!”他一邊說,一邊煩躁地在不大的房間裡踱了兩步,仿佛隻是回來檢查看守情況。
二牛被罵得縮著脖子,連連點頭,再也不敢有絲毫鬆懈,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王磊。
陳支書又“煩躁”地踱到窗邊,看了一眼窗外依舊濃重的霧氣,罵了句“鬼天氣”,然後才轉身,帶著一身疲憊和揮之不去的焦慮,匆匆離開了房間。關門聲響起,房間裡再次隻剩下二牛粗重的呼吸和床上那具“活死人”。
王磊躺在冰冷的床上,意識深處卻如同掀起了滔天巨浪!陳支書那驚恐的眼神,那塞回內袋的動作,那染血的塑料袋和裡麵那片發黃的殘頁…這一切都清晰地烙印在他腦海裡!
陳支書找到了!
他看到了!
他選擇了將殘頁帶回來!藏了起來!
他沒有立刻交給徐長林!
這意味著…他動搖了!他被卷進來了!那張染血的紙片,如同一個活生生的、滾燙的把柄,被陳支書親手握在了手裡!它不再僅僅是王磊的救命稻草,也成了懸在陳支書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希望,從未如此真實地靠近!雖然依舊伴隨著致命的凶險,但黑暗中,終於撕開了一道微光閃爍的裂縫!王磊在劇痛的深淵裡,用儘全部意誌,死死攥住了這縷微光。他必須繼續“死”下去,等待陳支書在恐懼和掙紮中,做出最終的選擇。那枚冰冷的紐扣,似乎也在這死寂中,微微震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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