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支書癱坐在冰冷刺骨的泥地上,後背死死抵著粗糙的土牆,身體篩糠般抖個不停。徐長林最後那剜向血漬的、淬著冰碴子的眼神,如同實質的鋼針,狠狠紮在他每一寸神經上。那目光裡的殺意和毫不掩飾的懷疑,徹底碾碎了他最後一絲僥幸。張老拐的“不行了”隻是暫時引開了這頭餓狼,狼隨時會回來,帶著更鋒利的爪牙,將他撕成碎片!
內袋深處,那薄薄的塑料袋緊貼著皮肉,仿佛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尖叫。那張染血的殘頁,不再是王磊的救命稻草,更不是他陳支書的護身符,而是懸在他頭頂、隨時會落下的斷頭鍘!徐長林看到了血漬!他一定會查!一旦搜身…一旦被發現…粉身碎骨都是輕的!
“不能留…絕對不能留…”陳支書從牙縫裡擠出嘶啞的、帶著哭腔的低吼,牙齒因為極致的恐懼而咯咯作響。他必須立刻處理掉它!就在這短暫的、用張老拐的“性命”換來的喘息時間裡!在這徐長林被衛生室牽製住的空檔!
燒掉!隻有燒掉!燒成灰燼!讓那該死的紙片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這個念頭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瞬間攫住了他全部的理智。他掙紮著,用儘全身力氣想從地上爬起來,可雙腿軟得像煮爛的麵條,根本不聽使喚。巨大的恐懼抽乾了他所有的力氣,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不斷從額角、鬢邊滑落。
就在他絕望地試圖再次撐起身體時,眼角的餘光猛地瞥見院角——靠近廚房的那一小堆引火用的、半濕不乾的枯枝敗葉!一絲微弱的希望如同磷火,在絕望的深淵裡驟然亮起!
他手腳並用,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向那堆柴火。枯枝在身下發出刺耳的折斷聲,泥土和草屑沾滿了他的褲腿。他顧不得這些,像一條瀕死的狗,瘋狂地在柴火堆裡翻找著!手指被尖銳的枯枝劃破也渾然不覺,鮮血混著泥土,染紅了指尖。
找到了!
一小盒沾滿油汙的火柴!火柴盒邊緣已經磨損得發毛,裡麵隻剩下寥寥幾根火柴頭!
還有一小團被雨水浸過、半濕半乾的舊報紙!
陳支書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攥著火柴和報紙,手抖得幾乎握不住。他警惕地、如同驚弓之鳥般飛快掃視四周——濃霧彌漫的院子空無一人,隻有遠處衛生室方向隱約傳來混亂的哭喊和徐長林冰冷的嗬斥聲。機會!這是最後的機會!
他蜷縮在柴火堆的陰影裡,用身體擋住可能被窺視的角度。顫抖的手指抽出一根火柴,哆哆嗦嗦地劃向火柴盒粗糙的側麵。
哧——
第一下,火柴頭在潮濕的空氣裡隻留下了一道白痕,冒出一縷微不可聞的青煙。
哧——
第二下,用力過猛,火柴杆“啪”地一聲從中折斷!
陳支書的呼吸幾乎停滯,巨大的絕望再次扼住了喉嚨!
他死死盯著手裡僅剩的兩根火柴,如同盯著最後的審判。他強迫自己深呼吸,用沾滿泥土和血汙的手背狠狠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和淚水,讓冰冷刺骨的空氣灌入肺腑,試圖壓下那幾乎要摧毀一切的顫抖。
哧——
第三根火柴,終於劃燃了!一朵微弱、搖曳不定的小火苗,在潮濕的霧氣中艱難地亮起,散發出微弱的暖意和嗆人的硫磺味。
陳支書的眼睛死死盯著這縷微弱得隨時可能熄滅的希望之火,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他顧不上火柴灼燒指尖的刺痛,另一隻手顫抖著拿起那團半濕的舊報紙,小心翼翼地將它湊向火苗。報紙的邊緣卷曲、發黑,艱難地冒起一縷細細的、帶著濃重水汽的青煙,卻遲遲不肯真正燃燒起來!
“燒啊!快燒啊!”陳支書在心裡瘋狂地呐喊,牙齒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每一秒的拖延,都像一把鈍刀在淩遲他的神經!濃霧仿佛帶著重量,不斷撲壓著那縷倔強卻脆弱的火苗和遲遲不肯燃起的報紙。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個極其細微、幾乎被濃霧和柴火燃燒聲掩蓋的聲響,如同冰針刺入陳支書的耳膜!
叮鈴…當啷…
是金屬滾動、碰撞硬物的聲音!清脆,短促,帶著一種刻意的節奏感!聲音的來源…正是王磊所在的那間屋子!
陳支書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電流擊中!他下意識地、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警覺,猛地扭頭看向那扇緊閉的房門!
聲音消失了。仿佛剛才那一下隻是幻覺。隻有火柴燃燒的微弱劈啪聲和他自己粗重如牛喘的呼吸聲在死寂的院子裡回蕩。
是二牛不小心碰到了什麼東西?還是…王磊?!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劈進腦海!陳支書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著那扇門,攥著火柴和報紙的手因為用力過度而指節發白,連火柴即將燒到手指的灼痛都忘了!
就在這時,那輕微的、帶著節奏感的金屬滾動聲,再次響起!
叮鈴…當啷…叮…
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短促!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門內被反複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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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是二牛!二牛那小子要麼在打盹,要麼就是直愣愣地盯著王磊,不會無聊到玩這種把戲!唯一的可能…是王磊!那個“活死人”!他在發出信號!在徐長林離開、二牛可能鬆懈的短暫空隙裡,用儘最後一點力氣,發出了信號!
他想說什麼?!警告?阻止?還是…彆的?!
陳支書的腦子一片混亂,巨大的驚駭和疑惑瞬間衝垮了燒毀證據的衝動。他下意識地低頭,目光死死鎖定在手中那團被火苗炙烤著邊緣、冒著濃重水汽卻依舊不肯痛快燃燒的舊報紙上!
火!燃燒!燒!
一個瘋狂而清晰的念頭,如同驚雷般在他混亂的思緒中炸響!王磊的信號…是在提醒他“燒”?燒掉那張紙?!他…他難道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他…他在支持自己燒掉它?!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絲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陳支書!王磊怎麼會知道?他明明“昏迷”著!難道他一直在裝?一直在觀察?!自己剖羊取紙、藏匿、被血漬暴露、再到此刻絕望地想燒掉它…這一切都在王磊的感知之中?!
這個認知讓陳支書不寒而栗!那個躺在冰冷床板上的年輕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待宰的羔羊!他是一個在劇痛和絕望中依舊保持著可怕洞察力和行動力的怪物!
燒!燒掉它!王磊在用最後的方式告訴他!燒掉這個禍源!
陳支書眼中瞬間爆發出一種混雜著恐懼和決絕的瘋狂光芒!他不再猶豫!猛地將手中那頑強抵抗的、半濕的舊報紙團狠狠揉捏、撕扯開!用那已經燒到手指的火柴引燃最容易點著的乾燥內層!橘紅色的火舌終於貪婪地舔舐上來,迅速吞噬著脆弱的紙頁!
火光映亮了他沾滿泥土、汗水和血汙的臉,扭曲而猙獰。他手忙腳亂地掏出內袋深處那個裝著染血殘頁的塑料袋,看也不看,就要將這片帶來無儘恐懼的“禍源”投入那迅速蔓延的火舌之中!
就在這時——
吱呀!
王磊房間那扇緊閉的木門,被人從裡麵猛地拉開了一道縫隙!二牛那張帶著疑惑和警惕的臉探了出來,目光在濃霧彌漫的院子裡掃視,最後猛地定格在蜷縮在柴火堆旁、手中捏著燃燒的報紙和塑料袋、臉上還殘留著瘋狂與狠戾的陳支書身上!
“支…支書?您…您在這燒啥呢?”二牛的聲音帶著茫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
陳支書的動作瞬間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燃燒的火焰在報紙上跳躍,塑料袋的邊緣在高溫下開始微微卷曲變形。他與二牛驚疑的目光在濃霧中對撞,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那團跳躍的火焰,和塑料袋裡那張即將被投入其中的染血殘頁,在死寂的院落裡,散發出無比刺眼、無比致命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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