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山市的天,陰沉得仿佛一塊巨大的、浸透了臟水的鉛塊,沉沉地壓在城市上空。呼嘯的警笛聲如同密集的鼓點,驟然撕破了沉悶的晨霧,在長山市的各個角落此起彼伏地炸響!一場醞釀已久的、自上而下的雷霆風暴,終於降臨!
市公安局大樓。氣氛肅殺到了頂點。走廊裡腳步聲急促而沉重,對講機裡不斷傳來簡短有力的指令和確認聲。會議室已變成臨時指揮部,巨大的電子屏幕上,實時顯示著一張長山市行政地圖,一個個紅色的光點如同致命的毒瘡,正隨著指令的發出,在地圖上迅速亮起、移動、定位!
“一組報告!礦務局劉副局長在辦公室被控製!正在帶離!”
“二組報告!安監處馬處長在城西彆墅區被堵在家中!反抗激烈,已被製服!”
“三組報告!規劃局周科長在高速入口被攔截!試圖衝卡未果!”
“四組!長林礦業財務總監在機場安檢口被扣下!護照和機票已繳獲!”
“五組!國土資源局王科長…”
冰冷的報告聲如同連珠炮,每一個名字響起,都伴隨著地圖上一個紅點的鎖定。屏幕前,省紀委副書記趙明遠負手而立,麵容沉靜如水,眼神卻銳利如鷹,掃視著屏幕上每一次紅點的亮起和移動軌跡。李國華站在他身側,手持對講機,聲音沉穩如磐石,不斷下達著補充指令,協調著省廳精銳和市局骨乾組成的抓捕力量,確保這張天羅地網沒有絲毫疏漏。
“動作要快!防止串供和銷毀證據!所有目標人物隨身物品、辦公場所、住所,同步進行搜查!技術組全程跟進,固定電子證據!”趙明遠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緊張的指揮室裡清晰地回蕩。
“是!”
“明白!”
回應聲乾脆利落。整個指揮部如同一架精密而冷酷的戰爭機器,高效地運轉著。打印機瘋狂地吐著印有鮮紅“雙規”字樣的文件,一份份蓋著省紀委鋼印的通知書被迅速分發到各個行動小組手中。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一觸即發的硝煙味。長山市的權力結構,正在經曆一場前所未有的、摧枯拉朽般的崩塌與重構。
長山市第一人民醫院,重症監護室。
這裡的氣氛,與市局的驚雷密布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是另一種無聲的、與死神角力的慘烈戰場。
王磊的生命體征依舊在深淵邊緣劇烈波動。強效抗生素和噬菌體療法的組合如同兩柄雙刃劍,在絞殺超級細菌的同時,也對他殘存的肝腎功能發起了殘酷的衝擊。血液濾過機持續運轉,濾出的廢液袋裡,渾濁的液體顏色深得令人心悸。體溫在強力的物理降溫和藥物作用下,終於艱難地回落到了38.7度,但依舊灼熱。每一次自主呼吸的嘗試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疼痛和呼吸機刺耳的報警聲。
然而,那一點微弱的意識之光,卻如同風中殘燭,頑強地閃爍著,不肯熄滅。
在護士和醫生們緊張的注視下,王磊那隻纏滿繃帶、僅露出指尖的右手,食指又一次極其艱難地、微弱地勾動了一下。幅度很小,卻清晰地傳遞著一個信號——他在掙紮,他在努力地想要抓住什麼。
“王磊!王磊!堅持住!你能聽到嗎?再動一下手指!”老趙醫生俯在他耳邊,聲音嘶啞卻充滿了力量,眼睛死死盯著那根手指。
這一次,食指的勾動似乎更明顯了一些,甚至還伴隨著無名指極其細微的蜷縮。
“意識水平在提升!雖然還很微弱,但確定在恢複!”省城專家的聲音帶著一絲振奮,但更多的依舊是凝重,“感染指標有輕微下降趨勢!噬菌體開始起效了!但臟器負擔太重!必須維持住循環穩定!準備下一次血漿置換!補充凝血因子!”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方同舟在周衛國的陪同下走了進來。老人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王磊那隻微微動彈的手指上,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痛惜和沉重。
“方書記,”老趙迎上來,聲音沉重地快速彙報著王磊的狀況,“意識有恢複跡象,感染有被控製的苗頭,但…臟器功能衰竭的風險極高,隨時可能…而且後續的植皮和功能重建…難度和風險都難以想象…”
方同舟默默聽著,走到病床邊。他看著王磊那張被繃帶覆蓋、隻露出痛苦扭曲的嘴唇和緊閉雙眼的臉,看著監護儀上那如同懸崖走鋼絲般脆弱的生命曲線。老人緩緩伸出手,布滿皺紋的手掌極其輕柔地、避開了燒傷嚴重的區域,覆蓋在王磊那隻剛剛動過的手背上。
那隻手滾燙而脆弱,仿佛一碰即碎。
“孩子,”方同舟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每一個字都像帶著千鈞的重量,清晰地傳入王磊模糊的意識深處,“你受的苦…我都知道…你點燃的火,燒起來了…燒得很旺…長山的毒瘤,正在被連根挖起…徐長林倒了…他咬出來的人,正在一個個落網…你的賬本…你的u盤…是捅破天的刀…他們…一個都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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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同舟的手微微用力,仿佛要將自己的力量傳遞過去:“你得活著…活著親眼看看…看看這長山的天…是怎麼亮的…看看那些害你的人…是怎麼還債的…你不能倒下…不能…這是你的戰場…還沒打完…”
病床上,王磊的呼吸似乎急促了一瞬,覆蓋在氧氣麵罩下的嘴唇,更加劇烈地蠕動起來,喉嚨裡發出極其微弱的、意義不明的“嗬…嗬…”聲,像是在痛苦地回應,又像是在無邊的黑暗中奮力掙紮。那隻被方同舟覆蓋的手,指尖再次微弱地勾動了一下,仿佛想要握住什麼。
“他有反應!他在聽!”周衛國低聲說道,眼中閃過一絲激動。
方同舟點了點頭,收回手,目光轉向老趙和幾位專家,語氣斬釘截鐵:“不惜一切代價!最好的藥!最好的設備!最好的專家!省裡沒有,就去首都請!去國外請!費用,省紀委專項解決!我隻要一個結果:把他,給我從閻王爺手裡搶回來!”
“是!”老趙和專家們重重點頭,眼神更加堅定。方同舟的到來和他不容置疑的指令,如同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市局指揮室。
電子屏幕上,代表抓捕行動的紅點大部分已經變成穩定的綠色——目標已控製!隻有零星幾個還在移動中。初步審訊的口供如同雪片般彙集過來,與徐長林的供詞相互印證,一個盤根錯節、觸目驚心的腐敗網絡正在被清晰地勾勒出來。涉案金額之大,涉及層麵之高,令人窒息。
趙明遠和李國華正在快速翻閱著最新彙總的核心名單和初步證據鏈,兩人的臉色都凝重無比。名單上,除了已被控製的處科級乾部,幾個要害部門副職的名字赫然在列,甚至隱約指向了更高層的影子!
“問題比我們預想的更深,更複雜。”李國華沉聲道,手指點著名單上一個名字,“這個交通局的陳副局,徐長林交代他負責幾條重點公路的‘協調’,數額巨大,但證據鏈目前還比較單薄,需要深挖。”
“深挖?”趙明遠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眼神銳利,“當然要挖!而且要挖到根!徐長林不過是個前台掌櫃,真正的東家,還沒露麵呢。”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陰沉的天空,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雲層,看到了更深處湧動的暗流。
就在這時,趙明遠放在桌上的保密手機,毫無征兆地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著一個加密的短號碼。
趙明遠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拿起手機,走到相對安靜的角落接通。
“是我,明遠。”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低沉、平穩,卻帶著一種無形威壓的中年男聲。
趙明遠眼神瞬間變得異常銳利,聲音卻保持著慣常的沉穩:“孫主任?您指示。”
“聽說長山的動靜很大啊。”電話那頭,省國資委常務副主任孫啟明的聲音聽不出喜怒,“牽扯麵似乎不小?穩定,是當前的第一要務。尤其是長林礦業,涉及數千職工飯碗和地方經濟支柱,處理起來要格外慎重。專案組的工作,既要講原則,也要講方法,更要顧全大局。省裡很關注。”
趙明遠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請孫主任放心,專案組嚴格依法依規辦事,確保程序正義,也一定會把穩經濟、保民生放在重要位置。目前案件正在關鍵突破階段,相關證據指向明確,我們會儘快梳理清楚,向省委做全麵彙報。”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隻有細微的電流聲。
“嗯,”孫啟明的聲音再次響起,似乎更低沉了一些,“彙報很重要。有些情況,可能還需要更全麵、更審慎地把握。我正好這兩天要去長山調研國企改革情況,到時候,我們見麵詳談。”
“好的,孫主任,隨時等候指示。”趙明遠的聲音依舊平穩。
電話掛斷。趙明遠緩緩放下手機,轉過身。窗外的鉛灰色雲層似乎壓得更低了,隱隱有沉悶的雷聲從遙遠的天際傳來。指揮室明亮的燈光映著他清臒而冷峻的側臉,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如同暴風雨前的大海,看似平靜,卻醞釀著足以摧毀一切的驚濤駭浪。
他走回指揮台,目光掃過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紅綠交織的光點,最後落在李國華身上,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凝重:
“省國資委孫啟明副主任,要來‘調研’了。動作再快一點!把能釘死的,全部給我釘死!在‘調研’開始之前,把鐵案…給我鑄成!”
李國華心頭猛地一沉,立刻明白了這通電話和這場突如其來的“調研”意味著什麼。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場更凶險、更隱秘的較量,已然在風暴的核心,悄然拉開了序幕。長山的驚雷,炸響的或許隻是序幕,真正的雷霆,還在九天之上蓄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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