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山市第一人民醫院,特殊加護病房。
陽光被厚重的防菌窗簾過濾,隻剩下朦朧的暖意,空氣裡消毒水的味道似乎也淡了些,被一種小心翼翼的寧靜取代。王磊依舊躺在病床上,像一座被繃帶和管線纏繞的孤島。但與之前死寂般的沉睡不同,一種極其微弱的、難以察覺的變化正在發生。
覆蓋在無菌眼盾下的右眼,眼瞼極其輕微地、如同蝶翼初振般,顫動著。不是昨夜那耗儘生命的掙紮,而是一種更細微、更持久的、仿佛在無邊黑暗中試圖推開一扇沉重石門的努力。每一次顫動,都牽扯著眼盾邊緣微不可察的位移,露出下方渾濁眼球極其短暫的一瞥。
他的手指,擱在柔軟的床單上,偶爾會極其微弱地蜷縮一下,指腹無意識地摩擦著布料。呼吸,在呼吸機的輔助下,似乎也多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自主起伏,不再是完全被機器掌控的節奏。
首都眼科陳教授和省城燒傷權威幾乎同時發現了這些細微的變化。他們交換了一個凝重而充滿期待的眼神。
“意識…似乎在更深的層麵掙紮著要出來…”陳教授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職業性的謹慎和一絲難以抑製的激動,“雖然還無法睜眼,但這種持續的、自發的神經活動…是深度昏迷轉向淺昏迷,甚至可能接近意識朦朧期的征兆!”
“感染指標持續下降!排斥風暴被強力壓製在可控範圍!”燒傷權威緊盯著監護儀上相對平穩的數據,補充道,“他的身體…正在用一種驚人的韌性…對抗著毀滅性的損傷…為意識的回歸…創造條件!”
方同舟坐在床邊,布滿老年斑的手依舊覆蓋在王磊的手背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手指極其微弱的蜷縮,能感受到那冰涼的皮膚下,似乎正有一股微弱卻異常頑強的生命力,在艱難地搏動、複蘇。老人深邃的眼眸中,翻湧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有巨大的期待,有更深的心痛,還有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
“孩子…”方同舟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在喚醒一個沉睡的靈魂,“我知道…你很累…很疼…但…你得回來…長山的天…真的亮了…趙明遠…孫啟明…徐長林…那些蛀蟲…都進去了…中紀委在深挖…他們的罪…跑不掉了…”
方同舟的手微微用力,傳遞著力量:
“長林礦業的窟窿…省工作組在填…被他們吸走的血…在追…礦上工人的安置方案…市委在連夜製定…要讓大家…有飯吃…有活乾…”
“你點起的火…燒乾淨了汙穢…現在…該是重建家園的時候了…你…得親眼看著…你得…回來…看看…”
仿佛一道微弱的電流,終於艱難地接通了混沌的黑暗!
病床上,王磊覆蓋在眼盾下的右眼,眼瞼猛地劇烈顫抖起來!幅度遠超之前!眼皮如同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內部向上頂起,艱難地、卻異常執著地向上掀開!那條縫隙,比昨夜更寬!渾濁的、布滿血絲的眼球,在縫隙中完全顯露出來,茫然地、毫無焦距地轉動著!仿佛在無邊的迷霧中,拚命地想要捕捉一絲光亮!
“眼睛!睜開了!睜得更大了!”陳教授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
更令人心碎的是!在眼球茫然轉動的同時,王磊的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嗬…”聲!如同乾涸的河床被投入一顆石子,打破了長久的死寂!
緊接著,是第二聲!更清晰一些!帶著一種撕心裂肺般的乾澀和痛苦!
“嗬…嗬…”
這聲音,如同用儘了全身殘存的力氣,隻為證明自己…還活著!
“發聲了!他有發聲反應!”護士的聲音帶著哭腔,激動地捂住了嘴!
老趙醫生立刻俯身到他耳邊,用最大的聲音呼喚:“王磊!王磊!能聽到嗎?聽到就再動一下手指!或者…再‘嗬’一聲!”
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後!
那隻被方同舟覆蓋的手,食指極其微弱地、卻又異常堅定地勾動了一下!
同時!
喉嚨裡再次艱難地擠出“嗬…”聲!雖然依舊微弱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回應!
“意識!意識在恢複!定向反應明確!”陳教授的聲音帶著巨大的振奮,立刻指揮,“快!生命體征支持維持!鎮靜劑微量下調!準備神經反射和認知功能初步評估!動作輕柔!不要過度刺激!”
病房內瞬間忙碌起來,卻不再是搶救時的慌亂,而是帶著一種小心翼翼、充滿希望的激動。方同舟的手緊緊握著王磊的手,蒼老的眼眶瞬間濕潤,他感覺到那隻冰涼的手,似乎正試圖回握,傳遞著一絲微弱卻真實的力道。
“好…好孩子…”方同舟的聲音哽咽著,俯在王磊耳邊,“我知道…我知道你疼…彆急…慢慢來…我們都在…都在…”
長山市市委大樓,小會議室。
陽光透過落地窗,照亮了長條會議桌和圍坐的眾人。氣氛嚴肅而凝重,與醫院裡那微弱的生機形成鮮明對比。方同舟坐在主位,新任命的市長郝衛東代理書記職務結束,轉正市長)、常務副市長、組織部長、以及幾位核心常委分坐兩側。李國華作為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也列席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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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的主題隻有一個:風暴後的長山,如何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