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紀委“清源”專案組臨時指揮中心,空氣仿佛被抽乾了氧氣,隻剩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和鍵盤敲擊的密集回響,如同暴風雨前壓抑的鼓點。陳國華站在巨大的線索牆前,牆上密密麻麻釘滿了照片、關係圖、資金流向圖。林文斌崩潰後吐出的名字、代號、公司、資金節點,如同無數條猙獰的毒蛇,在牆麵上交織纏繞,最終彙聚向一個被鮮紅圓圈反複標注的核心——榮泰投資集團。
“查到了!”負責金融分析的年輕組員猛地抬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林文斌交代的那個離岸資金池‘信豐環球基金’,其背後的實際控製方,層層穿透,最終指向榮泰投資旗下的離岸控股平台——‘遠洋資本’!過去五年,通過‘信豐環球’流入林文斌兒子信托賬戶的資金,隻是冰山一角!更大規模的資金,流向了榮泰在國內收購的幾家瀕臨破產的煤礦機械製造廠!”
陳國華的目光如鷹隼般鎖定了牆麵上“榮泰投資”的照片——一個西裝革履、笑容儒雅的中年男人,背景是豪華的私人飛機舷梯。賀維明。省內知名企業家,省工商聯副主席,頭頂光環無數。
“收購破產廠?”陳國華的聲音低沉而銳利,“說下去!”
“是!”組員快速調出數據,“榮泰收購後,並未投入資金進行技術改造,反而利用這些廠的殼資源和原有生產資質,繼續生產劣質配件!而它們的主要客戶…”他指向另一條資金流,“正是通過‘宏鑫’、‘鼎峰’等白手套公司,高價采購其產品的省內多家礦務局!包括我們礦務局之前出問題的部分配件!”
一個令人窒息的閉環形成了:林文斌體係蛀蝕國資包括省廳專項引導資金)→資金通過離岸通道洗白並注入榮泰→榮泰收購瀕死工廠生產劣質配件→再通過白手套高價賣回給國企礦務局,形成新一輪吸血!而林文斌及其家族,隻是這條龐大利益鏈末端的分食者!
“賀維明…”陳國華咀嚼著這個名字,眼中寒芒暴漲,“好一個儒商!好一個點石成金!用蛀蟲啃噬出來的國資,去盤活他收購的垃圾資產,再反過頭來繼續啃噬!這算盤打得震天響!”他猛地轉身,聲音如同出鞘的利劍:“立刻協調公安經偵、網監、稅務稽查、市場監管!成立聯合行動組!第一目標,全麵查封榮泰投資集團總部及其關聯的所有煤礦機械製造廠!凍結其所有賬戶!控製核心高管!特彆是賀維明!第二目標,對那幾家被收購工廠近五年的所有生產記錄、質檢報告、銷售合同、資金流向,進行地毯式搜查!給我把這條吸血管道,連根拔起!行動!”
一道道命令化作加密電波,穿透省城的夜空。無形的巨網驟然收緊,撲向那盤踞在光環之下的貪婪巨獸。
礦務局機電隊維修車間,氣氛卻如同沸騰的熔爐。巨大的液壓試驗台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模擬著井下最狂暴的複合應力衝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著主控屏幕上瘋狂跳動的壓力、溫度、流量曲線,以及最核心的——密封腔動態壓力補償曲線。
王強站在主控台前,身體微微前傾,布滿油汙的手指懸停在緊急停止按鈕上方,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將屏幕上的每一個數據點都刻進腦海。他的額角滲出汗珠,順著緊繃的臉頰滑落。
“衝擊載荷峰值!油溫瞬間突破臨界值!”小陳的聲音帶著破音。
屏幕上,代表密封腔補償壓力的綠色曲線劇烈震蕩!紅色報警線瞬間被刺穿!
“密封麵壓力波動超過閾值!”另一個徒弟嘶聲喊道。
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沉!失敗了?!
“等等!”王強低吼一聲,聲音壓過了機器的轟鳴,“看毛細孔阻尼響應!看補償油液的流速變化曲線!”
他的目光沒有停留在刺眼的紅色警報上,而是死死鎖住了旁邊一組細微得幾乎被忽略的藍色數據流——那是通過高速傳感器捕捉到的、阻尼油液在微米級毛細孔中流動的實時反饋!
就在那毀滅性的衝擊波峰即將撕裂一切的瞬間,藍色曲線出現了一個極其短暫、卻異常清晰的尖峰脈衝!緊接著,綠色曲線在即將崩潰的邊緣,奇跡般地穩住了!雖然依舊在危險區間高位震蕩,但密封麵壓力維持住了最低安全值!沒有發生災難性的泄漏!
“緩衝機製生效了!”王強猛地一拳砸在操作台上,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芒,“是毛細孔的孔徑!0.05!阻尼油液的響應速度剛好能跟上衝擊的節奏!它在極限邊緣扛住了!”
試驗台緩緩停止轟鳴。當最後的數據定格在屏幕上時,整個車間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極限工況下,動態補償結構經受住了魔鬼般的考驗!雖然並非完美,但證明了王強那“以柔克剛”、“動態緩衝”的核心思路完全正確!
“師父!成了!我們成了!”小陳激動得滿臉通紅,聲音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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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記錄所有數據!特彆是衝擊峰值時毛細孔的響應參數和油液流速!”王強顧不上慶祝,聲音嘶啞卻充滿力量,“優化點就在這!把阻尼油的粘稠度再提高5,毛細孔陣列的布局再微調!極限工況的裕度還能再提升10!這結構,有戲!大有可為!”
他拿起被汗水浸透的設計草圖,在那精密的環形微型液壓腔結構旁,用力寫下一行字:
“微米之間,生死之地;動態之智,破局之匙!”
技術團隊再次投入到狂熱的數據分析和結構優化中。失敗的陰霾被這劃破黑暗的曙光徹底驅散,取而代之的是向更高峰攀登的堅定信念。這淬火而生的智慧之刃,在極限的熔爐中,終於劈開了困擾已久的技術壁壘!
省城,省委大樓小會議室。
氣氛凝重得如同實質。橢圓形的紅木會議桌旁隻坐了兩個人。一端是王磊,腰背挺直如鬆。另一端,是省委分管工業、能源的副書記張為民。他麵容清臒,眼神深邃,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桌麵上輕輕敲擊,發出細微卻清晰的“篤、篤”聲,在寂靜中如同叩問心弦。
“礦務局這次,動靜不小啊。”張為民終於開口,聲音平和,聽不出情緒,目光卻像探照燈一樣落在王磊臉上,“揪出了孫德海,牽扯出劉振坤、張明遠,現在連退休多年的林文斌也進去了。省紀委‘清源’專案組的動作,更是雷霆萬鈞。整個煤炭係統,風聲鶴唳。”
王磊迎著他的目光,眼神平靜無波:“張書記,礦務局黨委所做的一切,都是職責所在。刮骨療毒,清除附著在國資身上的蛀蟲,還企業一個清朗的發展環境。無論是孫德海還是林文斌,都是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張為民的嘴角似乎牽動了一下,似笑非笑,“道理是這個道理。但王磊啊,你要知道,水至清則無魚。改革需要魄力,但也要講究方式方法,要考慮大局穩定。尤其是現在,全省煤炭產業智能化升級處於關鍵期,人心浮動,對工作推進很不利。”
他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話鋒一轉,語氣帶著深意:“我聽說,你們礦務局搞的那個電液控製係統技術標準,在推廣會上反響不錯。這是好事。技術引領,標準先行嘛。不過,也要注意兼容並包,不要搞技術壁壘。有些老廠子,底子薄,一下子轉不過彎來,也要給人家留點活路,留點緩衝的時間嘛。穩定,壓倒一切。”
王磊心中雪亮。張書記這番話,明著是談技術標準,實則是在敲打礦務局反腐動作過猛,也是在為那些依附在舊體係上、可能被新標準淘汰的“老廠子”說情。這“老廠子”,恐怕就包括榮泰投資旗下那些即將被專案組查封的劣質配件廠!
“張書記的指示我們一定認真領會。”王磊的聲音沉穩有力,不卑不亢,“礦務局的技術標準,是基於安全生產的底線和長遠效益製定的,是開放透明的,目的是為了促進行業整體技術提升,而非設置壁壘。至於穩定,”他頓了頓,目光坦蕩地直視張為民,“清除腐敗毒瘤,建立陽光透明的采購機製和監督體係,讓國有資產不再流失,讓礦工安全更有保障,讓真正有技術、有擔當的企業獲得公平的發展機會,這才是最大的穩定!礦務局黨委有決心,也有能力,在省委的領導下,處理好改革、發展、穩定的關係!”
他沒有直接回應關於“老廠子”的暗示,而是將話題牢牢錨定在“清除毒瘤”和“保障安全發展”這個更高的維度上,態度鮮明,立場堅定。
張為民深深地看著王磊,手指的敲擊停頓了。會議室裡陷入一片微妙的沉默。窗外的天光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在王磊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投下一道堅毅的光影。
“嗯。”良久,張為民才緩緩吐出一個字,聽不出喜怒。他放下茶杯,站起身,“你的決心,我知道了。礦務局的工作,省委是關注的。好自為之吧。”他最後三個字,說得意味深長。
王磊也隨之起身:“是,張書記。感謝省委的關心和指導。”
走出省委大樓,傍晚的風帶著涼意。王磊抬頭望向省城灰蒙蒙的天空,遠處似乎有隱隱的雷聲滾動。專案組的雷霆行動正在撲向榮泰,張書記的“提點”猶在耳畔,技術攻堅的曙光剛剛刺破黑暗。深水區的暗流,正以前所未有的凶猛姿態奔湧彙聚,試圖吞噬一切敢於挑戰舊秩序的鋒芒。
他深吸一口氣,坐進等候的專車。司機問道:“王局,回局裡?”
“不,”王磊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淬火般的冷硬,“去省紀委‘清源’專案組聯絡點。”他需要第一時間掌握撲向榮泰那致命一擊的進展。風暴眼正在急速形成,礦務局這柄新刃,必須在驚濤駭浪中,牢牢錨定方向,刺向那深水之下最幽暗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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