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冷，透過繚繞的靈霧，勉強照亮了通往內門大師兄洞府的石階。
丹房首席長老趙明德，此刻正站在這石階的儘頭，麵對著那扇銘刻著繁複陣紋、散發著隱晦靈力波動的洞府大門。他那一向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銀白須發，在夜風中顯得有些淩亂，原本紅潤威嚴的麵龐，此刻卻籠罩著一層難以驅散的灰敗與糾結。
他在這裡已經站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
放在一個月前，他絕對無法想象，自己會有如此卑微地站在一個入門不到一年的弟子洞府前，進退維穀的一天。他是誰？青雲宗丹房之首，築基巔峰煉丹大師，宗門多少高層見了他都要客氣地稱一聲“趙長老”！
可如今……
腦海中閃過丹房近日來的淒慘景象：原本門庭若市的丹房大廳，如今門可羅雀，貨架上積壓的“青雲牌”丹藥蒙上了一層薄灰。負責售賣的弟子無所事事，甚至開始打坐修煉。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平台積分兌換處那絡繹不絕的人流，以及弟子們口中津津樂道的“林楓牌”聚氣丹如何物美價廉。
更讓他心驚的是，這個月的丹房賬麵，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赤字！再這樣下去，彆說維持丹房龐大的日常開銷和弟子供奉，就連他自己煉製高階丹藥的材料，都快湊不齊了！
這一切的源頭，都是洞府裡那個姓林的小子！
趙長老的手抬起，又放下，反複數次。每一次靠近那禁製，都感覺像是在抽打自己堅守了數百年的煉丹師尊嚴。
進去？向一個黃口小兒低頭求援？我這張老臉往哪擱？！不進去？難道眼睜睜看著丹房百年基業，毀在我手裡？讓曆代祖師蒙羞？最終，對丹房未來的擔憂，壓倒了個人的顏麵。他猛地一咬牙，臉上閃過一絲決絕，如同奔赴刑場般，重重地觸動了洞府的禁製。
“嗡……”禁製發出輕微的波動。片刻後，洞府大門無聲滑開，露出裡麵明亮溫暖的光景。
隻見林楓正悠閒地坐在一張內置聚靈陣，棉花填充造型奇特的“沙發”上，手裡拿著一枚玉簡，似乎在瀏覽信息。王胖子在一旁的桌子上扒拉著算盤，嘴裡念念有詞。李鐵柱則坐在角落，抱著一塊明顯比外門時更大更厚的板磚，正用一塊絨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板磚上隱約可見玄奧的紋路——因果律板磚·內門至尊版。
見到趙長老，林楓臉上立刻綻放出毫無芥蒂的、陽光燦爛的笑容，仿佛見到了久彆重逢的老友，熱情地起身相迎：
“哎呀！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趙長老大駕光臨！快請進快請進！您可是稀客，我這洞府真是蓬蓽生輝啊！”他語氣真誠，動作自然，仿佛完全忘了之前兩人之間的種種不快。
趙長老被這過於熱情的態度弄得有些手足無措，老臉更是火辣辣的。他乾咳一聲，邁著有些僵硬的步子走了進去，目光掃過洞府內那些與修仙氛圍格格不入的擺設，白板、沙發、奇怪的燈，嘴角微微抽搐。
“林……林大師兄。”趙長老艱難地吐出這個稱呼，感覺喉嚨發乾，“深夜叨擾，實在……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長老說的哪裡話！”林楓親自引他到沙發就坐，趙長老看著那柔軟的怪東西，猶豫了一下才小心坐下，“您能來，是看得起弟子。有什麼需要弟子效勞的，但說無妨！是不是我們‘林楓牌’丹藥還有什麼不足之處，需要改進？您儘管提！”
王胖子在一旁使勁憋著笑，肩膀一聳一聳。蘇月靈也停下手中核算的賬本，清冷的眸子望過來，帶著一絲探究。
趙長老被林楓這番以退為進的話堵得胸口發悶。他深吸一口氣，摒棄了所有拐彎抹角的念頭，直接道明了來意，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和頹然：
“大師兄……明人麵前不說暗話。老夫……老夫是來求您來了。”
他抬起頭，眼神複雜地看著林楓：“您那個‘林楓牌’丹藥……能不能……也給我們丹房授權生產？我們丹房……庫房積壓嚴重，再這樣下去，怕是連弟子們的月俸都要發不出來了，真的……快揭不開鍋了。”
說完這番話，他仿佛被抽乾了力氣，整個人都佝僂了幾分，等待著林楓的回應，或者說，審判。
洞府內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王胖子壓抑不住的、細微的抽氣聲。
林楓看著這位曾經在自己麵前趾高氣揚、斥責他“歪門邪道”的長老，如今如此低聲下氣地求上門來，心中並無多少快意，反而升起一種“時代變了”的感慨。他知道，拿下丹房的時機，成熟了。
流水線”的構想
洞府內，趙長老那句“快揭不開鍋了”的哀鳴餘音未散，帶著幾分淒涼與尷尬。
林楓臉上那熱情的笑容稍稍收斂，換上了一副嚴肅而認真的表情，他並沒有立刻回答趙長老關於“授權生產”的請求，而是站起身，走到了那麵畫滿了各種奇怪符號和圖表的白板前。
“趙長老，”林楓拿起炭筆，目光灼灼地看向對方，“您認為，丹房如今困境的根源何在？”
趙長老愣了一下，下意識回答：“自然是因你……因你那‘林楓牌’丹藥衝擊市場……”
“非也非也。”林楓搖了搖頭，炭筆在白板上重重一點，“根源在於落後低效的生產模式！”
他不再給趙長老反駁的機會，手腕揮動，炭筆在白板上劃出清晰的線條，開始構建一個全新的圖景。
“長老請看，傳統的煉丹是何模樣？”林楓一邊畫，一邊快速說道，“一名丹師，守著一個丹爐，從辨識藥材、處理材料、掌控火候、觀察藥性變化，到最終凝丹出爐，全憑一己之力，依賴的是個人經驗、手感，甚至是……玄之又玄的‘狀態’！”
他在白板上畫了一個孤零零的小人，守著一個丹爐，旁邊打上一個大大的叉。
“這種模式，我稱之為‘小農經濟式煉丹’或者‘全能丹師手工作坊’！效率極其低下，品質波動巨大，成丹率看天吃飯，根本無法滿足大規模、穩定、高品質的丹藥需求！”
趙長老張了張嘴，想反駁這是丹道傳統，是技藝的體現，但看著丹房如今的窘境，這話實在說不出口。
“那麼，何謂解決之道？”林楓聲音提高，帶著一種引領時代的激情，“那便是打破這種落後模式，推行徹底的工業化改革——建立‘標準化煉丹流水線’！”
話音未落，炭筆在白板上勾勒出一個清晰的、環環相扣的流程圖：
【標準化煉丹流水線（以聚氣丹為例）】
原材料預處理區：
林楓畫出一個區域，標注“淨料坊”。
“在此，設立《林楓牌藥材標準》！專人負責，使用統一的清風咒、切割法器，按照標準流程對原材料進行清洗、切割、炮製！確保每一份投入的藥材，其年份、藥效、形態、濕度都完全一致！從源頭杜絕變量！”
精確控火區：
他畫出第二個區域，標注“恒火室”。
“摒棄經驗控火！引入陣法堂特製的‘恒溫靈火陣盤’！預設最佳火候曲線，由陣法自動維持，溫度誤差小於百分之一！讓‘火候’這個最大的不確定性，變成可控製的常量！”
凝丹塑形區：
第三個區域，標注“凝丹台”。
“告彆自由發揮！使用我設計的‘模具法訣’和‘標準凝丹手印’！確保每一顆成丹的形態、重量、藥力分布都一模一樣！就像用模子刻出來一樣精準！”
質檢包裝區：
最後一個區域，標注“鑒裝閣”。
“成品丹藥，必須經過‘雜質光譜檢測’（林楓展示了一個小巧的、發出微光的法器），合格品貼上防偽的‘林楓牌’認證標簽，最後進行統一規格的包裝！不合格品，直接回爐！”
畫完流程圖，林楓用炭筆將四個區域串聯起來，形成一個完整的閉環。
“看到了嗎？長老！這就是流水線！這就是標準化作業流程（SOP）！”
“每個環節，由經過嚴格標準化培訓的弟子負責，他們不需要是煉丹大師，甚至不需要了解完整的丹方，他們隻需要像最精密的零件一樣，精通並重複自己環節的操作即可！”
“這叫分工協作，專業化生產！將複雜的煉丹過程，拆解成簡單的、可重複的標準化步驟！”
林楓放下炭筆，轉身看向已經徹底呆滯的趙長老，語氣充滿了毋庸置疑的自信：
“一旦這條流水線建成，我敢保證，聚氣丹的日產效率將提升五倍以上！成丹率穩定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每一顆丹藥的品質，都將如同複製！成本，將降低到您無法想象的程度！”
趙長老呆呆地看著白板上那前所未見的、充滿了工業美感和冰冷效率的流程圖，大腦一片空白。
流……流水線？標準化？分工協作？像生產法器零件一樣……煉丹？！
這……這簡直是對丹道的褻瀆！是對無數前輩丹師心血的踐踏！
可是……為什麼聽著這小子描述的前景，那“五倍效率”、“百分之九十五成丹率”、“成本驟降”……像是有魔力一樣，不斷地在他腦海裡盤旋？
他感覺自己的丹道觀，正在被這粗暴而直接的“標準化流水線”構想，衝擊得搖搖欲墜。
林楓描繪的“標準化流水線”藍圖固然誘人，但對於浸淫傳統丹道數百年的趙長老和丹房弟子而言，這無異於一場離經叛道的豪賭。改革之初，阻力重重。
習慣了憑手感掌控火候的丹師，對著那冰冷的“恒溫靈火陣盤”無所適從，抱怨“失去了煉丹的靈魂”。
習慣了隨心所欲凝丹的弟子，被要求使用統一的“模具法訣”，感覺像是在捆著手腳跳舞，憋屈不已。
整個丹房怨聲載道，甚至有人私下裡罵林楓是“丹道劊子手”，趙長老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整日愁眉不展，隻能硬著頭皮強推。
然而，一切的質疑與抱怨，都在第一條小型“聚氣丹標準化流水線”建成並成功運轉的當天，煙消雲散。
那是一個注定要載入青雲宗丹房史冊的日子。
在嚴格按照林楓製定的SOP（標準作業程序）操作下：
淨料坊的弟子，如同無情的機器，將一份份完全相同的藥材送入傳送帶。
恒火室的陣盤穩定運行，火焰沒有絲毫跳動，溫度精確到令人發指。
凝丹台的弟子，手法整齊劃一，打出的法訣如同複製粘貼，一顆顆圓潤飽滿、毫無二致的丹胚快速成型。
鑒裝閣的檢測靈光頻繁閃爍，絕大多數丹藥一次性通過，被迅速封裝。
結果，震撼了所有人！一個時辰！僅僅一個時辰，這條小型流水線就穩定地產出了三爐共四十五顆聚氣丹！而以往，一名熟練的丹師，耗費半日光陰，小心翼翼，能成功煉出一爐十五顆品質尚可的聚氣丹，就已經算是表現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