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修車鋪的後間,空氣稠得像凝固的劣質機油。林柚盤腿坐在一堆沾滿黑油汙的報廢軸承和舊輪胎中間,鼻尖蹭了道灰,幾縷汗濕的額發黏在皮膚上。她麵前攤著個飽經風霜的硬紙板箱——她爸林建國留下的“百寶箱”,裡麵塞滿了焊工老爹硬核審美的“珍藏”:幾件洗得發白、肩膀打著厚實補丁的藍工裝;幾本封麵卷得像油炸麻花的《焊工實用技術手冊》;一疊印著“第三機械廠年度技術標兵——林建國”字樣的、邊緣泛黃的獎狀;還有幾個被機油浸透、硬邦邦的油布包裹。
“爸,您這收藏品味…真是‘廢品站見了都要喊聲前輩’啊?”林柚小聲嘀咕,帶著點無奈的鼻音,抖開一件工裝,那股熟悉的金屬和機油混合的氣味鑽進鼻腔。她本意是想在老房子被蜂巢徹底“優化”前,最後整理點父親的遺物,看能不能找到些他最後那段時間脾氣暴躁、行為古怪的線索,或者…就是想再摸摸他留下的東西。結果翻來翻去,全是些能直接塞進工業曆史博物館的玩意兒,實用得毫無浪漫細胞。
一個方方正正、入手沉甸甸的油布包吸引了她的注意。解開上麵纏得死緊、硬得硌手的麻繩,剝開幾層被歲月和機油醃入味的硬油布。裡麵露出的不是什麼稀有焊條,而是一個鏽跡斑斑、印著俗氣大紅牡丹的老式鐵皮餅乾盒。
更離譜的是,盒蓋和盒身,竟然被焊死了!焊點歪歪扭扭,像被醉漢啃過,但異常結實,透著一股林建國招牌式的“能焊絕不用粘”的粗暴美學。
“我的親爹…”林柚對著盒子翻了個巨大的白眼,“一個破餅乾盒您至於焊成諾克斯堡金庫嗎?”她目光掃向牆角——老王對付報廢車大梁的那根頂端帶彎鉤、手臂粗的大號鐵撬棍正安靜矗立。“行吧,硬核老爹的遺產,就得用硬核方式接收。”
“哐!嘎吱——!哐啷!”幾聲足以讓隔壁老王抄起扳手衝過來的金屬慘叫後,可憐的鐵皮盒蓋帶著屈辱的弧度被暴力撬開。裡麵沒有珍藏的桃酥,也沒有想象中的驚天秘密圖紙。隻有一本…邊角磨得發毛、深藍色硬殼的筆記本。
林柚拿起本子,封麵空無一字。翻開第一頁,是普通的橫線紙,上麵用林建國那手力透紙背、和他焊工身份絕配的鋼筆字,工工整整地記錄著日期和一些…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的條目:
“3.15歌=200”
“3.18笑=500”
“3.22靜=150”
“4.1怒=300特)”
“4.5夢=800”
“4.10忘女=1000”
日期是去年,父親去世前幾個月。
林柚的眉頭擰成了中國結。“歌=200”?老爹啥時候兼職夜場駐唱了?出場費兩百塊?“笑=500”?講個地獄笑話值五百?這賬記得比達芬奇密碼還抽象!尤其最後那個“忘女=1000”…一股冰涼又黏膩的不適感瞬間爬滿了她的脊背。忘女?忘記女兒?這什麼見鬼的名字!
“爸…您這記賬法,是跟火星稅務局學的嗎?”林柚忍不住吐槽,指尖卻像被電到一樣,飛快地掠過那行刺眼的“忘女=1000”。這感覺太詭異了,像在偷看一本用外星語寫成的、關於父親最後日子的黑暗日記。
她盯著那些簡單的詞:“歌”、“笑”、“靜”、“怒”、“夢”、“忘女”,後麵跟著的數字大起大落毫無規律。絕不可能是錢!老爹摳門到買包鹽都要貨比三家,哪來這種“娛樂消費”?那這是什麼?某種…計數?
一個冰冷尖銳的念頭,如同焊槍迸出的火星,猛地燙進林柚的腦海——綠洲!父親最後那幾個月,魂兒幾乎都拴在那個該死的虛擬世界裡!她猛地從工裝褲口袋掏出自己的“老夥計”——一台外殼磕碰掉漆、屏幕有道小裂痕,但內裡被她魔改過能勉強繞開部分蜂巢監控的舊平板。手指因為某種強烈的不安而微微發抖,迅速點開一個偽裝成“超強計算器”的app圖標。
屏幕一閃,幽暗的綠色背景浮現,一個極其簡潔的菜單彈出——這是她利用在蜂巢工作時殘留的權限碎片和自己壓箱底的技術,勉強維持的、窺探綠洲後台數據的“老鼠洞”。權限低得可憐,隻能看到些邊角料,風險還賊高。
她深吸一口氣,輸入父親那串爛熟於心的綠洲id,手指帶著不易察覺的輕顫敲入一長串複雜的動態密鑰。屏幕無情地彈出一個刺眼的紅框:【權限不足,訪問受限】。意料之中。
“破玩意兒!”林柚低罵,指尖在屏幕上快得帶出殘影,幾個預設的後門腳本和偽裝協議瞬間激活。紅框消失,一個簡陋得如同二十年前dos界麵的信息框跳了出來,數據殘缺不全,時間戳也亂七八糟。這就是她此刻能觸及的極限——關於父親賬戶在綠洲裡活動的零星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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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像探針,急速掃過那些冰冷、破碎的信息殘片。幾行關鍵記錄刺入眼簾:
3月15日,下午兩點多:訪問了一個叫“和諧核心_v7”的鬼東西。操作記錄:情感調諧循環=200次。狀態:完成。
3月18日,上午快十點:又是“和諧核心_v7”。操作:情感調諧循環=500次。完成。
3月22日,晚上八點多:繼續“和諧核心_v7”。操作:情感調諧循環=150次。完成。
4月1日,上午十一點半:還是“和諧核心_v7”。操作:情感調諧循環=300次。但這次多了個刺目的標記:特殊參數加載攻擊性檔案。完成。
4月5日,淩晨三點多:又是它!操作:情感調諧循環=800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