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柚的指甲陷進方向盤真皮裡，指節繃得發白。後視鏡裡，“春暉療養康複中心”那坨柔和的金色招牌被車流吞沒，可它留下的窒息感像團濕冷的棉花，死死堵在嗓子眼。父親林國棟空洞的眼神、空氣裡甜膩到齁嗓子的消毒水味，還有…貼身口袋裡那張被體溫“焐”出來的幽靈協議——腦波監測與調製同意書。每一個字都像根淬毒的冰針，紮進她緊繃的神經。
車載收音機不合時宜地響起主持人輕快的聲音：“…最新進展！‘綠洲優選倉鼠離奇死亡事件’熱度不減！網傳視頻清晰顯示，數十隻佩戴‘綠洲小衛士’手環的倉鼠於昨日幾乎同時失去生命體征！動物保護組織‘爪子星球’呼籲…”
倉鼠…手環…同時死亡！
這幾個詞像高壓電鞭，狠狠抽在林柚的神經上！她猛踩刹車，輪胎在濕路上發出瀕死的尖叫，險險停在紅燈前。身後喇叭聲彙成憤怒的洪流。
她顧不上道歉，哆嗦著抓起副駕的手機。屏幕解鎖，殉道倉鼠血淋淋地掛在熱搜榜首。點開，一張照片如同重錘砸來：僵硬的小屍體、猩紅的指示燈手環、憤怒的抗議標語、還有那堆荒誕又紮心的祭品——瓜子、餅乾、半盒牛奶…像一場無聲的集體葬禮。
熱評第一條如同淬毒的匕首：
＞“毛骨悚然！倉鼠手環和我爺爺戴的‘綠洲安護’健康環像雙胞胎！就顏色不同！綠洲科技出來解釋！彆哪天老人家也‘集體午睡’了！”
嗡——！
林柚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眼前發黑。她下意識捂住口袋，那張薄薄的熱敏紙協議隔著布料，燙得像塊烙鐵。父親手腕上那個淺藍色的“綠洲安護”手環…冰冷的觸感…協議上深藍色的指紋…高頻神經脈衝…遠程中斷…
倉鼠是警告！是活體演示！下一個是誰？那些戴著手環、毫無反抗能力的老人？她的父親？！
巨大的恐懼和滔天的憤怒瞬間將她吞沒。她需要行動，需要答案！一個名字條件反射般跳出來——周默！那個曾對綠洲“生物信號優化”項目嗤之以鼻的技術宅！
綠燈亮起。後車的喇叭如同催命符。林柚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掛擋彙入車流。指尖帶著決絕的力度，點開通訊錄，找到備注為“404周盆栽殺手）”的號碼，按下發送：
＞林柚：周默！看倉鼠新聞！我爸手環協議是陷阱！老地方，現在！十萬火急！
消息發送成功的提示音響起。林柚緊盯著前方擁堵的車河，眼神銳利如手術刀。綠洲…不管你們在玩什麼陰間把戲，休想動我爸一根汗毛！
“時光裂隙”書店的木門被推開，風鈴發出有氣無力的叮當聲。周默戴著兜帽，像一片影子融進昏暗的舊書墳場。空氣裡是熟悉的陳年紙張和灰塵的腐朽氣息，之前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淡得幾乎聞不到了。櫃台後，酒瓶底眼鏡老頭依舊在打瞌睡，鼾聲輕微。
周默沒去深處那個曾讓他魂飛魄散的墨綠色廁所門。他目標明確地走向書店中段，一個被《晶體管電路設計》、《業餘無線電手冊》和各個年代《十萬個為什麼》擠得滿滿當當的偏僻角落。這裡光線昏暗，灰塵積得能埋人。他的目光快速掃過書脊，最終定格在一本封麵磨損卷邊、書頁泛黃的《八十年代無線電製作精選集》上。書脊上貼著一張不起眼的黃色小標簽，用鉛筆潦草地寫著一個庫存編號。
他抽出那本書，沉甸甸的，帶著歲月的塵土和油墨味。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封麵。
“小夥子，對老掉牙的電路還感興趣？”一個略帶沙啞、帶著點本地口音的慢悠悠聲音在旁邊響起。
周默心頭一跳，猛地轉頭。隻見一個穿著洗得發白、袖口磨損的灰色工裝夾克、頭發花白稀疏、戴著一副老式黑框塑料眼鏡的老頭，正佝僂著腰，慢吞吞地用一塊臟得看不出原色的抹布，擦拭著旁邊書架頂層的灰。老頭臉上溝壑縱橫，眼神渾濁，像任何一個在舊書店裡消磨殘年的普通退休老頭，手指關節粗大，帶著長期勞作留下的痕跡。
“呃…隨便翻翻，懷舊。”周默含糊應道，警惕的雷達全開。老k？這形象…也太像公園下棋的大爺了吧？
老頭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鏡，渾濁的目光掃過周默手裡的書，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快得像錯覺。“這本啊…附錄有點意思。有個小玩意兒，用現在的芯片看，土得掉渣，”他聲音不高，帶著老年人特有的含混，但在周默聽來，卻字字如驚雷，“…但勝在…皮實耐操，專治花裡胡哨。”
附錄？！
周默的心臟猛地一縮！他立刻低頭，嘩啦啦翻動泛黃的書頁，黴味撲鼻。翻到最後的附錄部分——紙張更黃更脆。在附錄的最後一頁，夾著一張折疊得方方正正的…紙？材質奇怪，薄而軟，邊緣毛糙，顏色是劣質的漂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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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抽出那張紙，展開。
一張…印著淡粉色五線譜音符的單層廁紙！劣質油墨讓音符邊緣暈染模糊，連成一段簡單到近乎弱智的旋律。廁紙邊緣印著幾個褪色的小字：
＞《微笑曲》
＞——伴您輕鬆時刻
周默嘴角控製不住地抽搐了一下。廁紙？！還印著兒歌？！這老k什麼惡趣味？！
然而，就在這傻氣衝天的音樂背景上，赫然用一支極細的黑色油性筆像是電工記號筆），繪製著一幅無比清晰、無比精密、充滿幾何暴力美感的電路圖！
線條淩厲如手術刀切割，元器件符號一絲不苟：電容標注了容量）、電阻標注了阻值）、電感1）、幾個關鍵的ic芯片旁邊潦草地標注著型號：ne555定時器、358運算放大器、74hc00與非門）、一個設計精巧的環形線圈標注：漆包線0.5，密繞15圈）。圖紙的核心，是一個微型的、輻射狀對稱的環形天線陣列，旁邊用箭頭霸氣標注：“全向覆蓋！”、“相位抵消乾擾！”、“核心頻段：2.4ghz&5.8ghz專治藍牙ifi小兒麻痹）”。
圖紙下方，還有幾行龍飛鳳舞、帶著焊錫味的備注：
＞料好找，電子城華強北地攤貨管夠。
＞供電：9v方塊電池x2串起來，電壓夠勁）。
＞有效射程：57米乾擾越強，範圍越小，夠你撲騰）。
＞作用：製造局部電磁茅坑，攪他個天昏地暗！
＞對付耗子和某些兩腳獸）脖子上的小玩具？綽綽有餘。
＞——k
＞p.s.頻段預留了7.83hz地球的心跳，懂？），電容c3旁邊彆摳搜，小心諧波反饋把自己烤成叫花雞！
周默的呼吸瞬間停滯！眼球死死黏在那狂放不羈又精密如鐘表的筆跡上！一股混雜著極致震撼、荒誕絕倫和巨大狂喜的電流竄遍全身！頭皮陣陣發麻！
便攜式電磁乾擾器！專殺2.4g5.8g頻段——正是“綠洲小衛士”和“綠洲安護”手環的七寸！材料全是電子城爛大街的便宜貨！署名…k！這個擦書架的老頭，真是深藏不露的掃地僧？！
他猛地抬頭看向灰工裝老頭。
老頭依舊慢悠悠擦著書架高處，仿佛剛才隻是閒聊天氣。他用臟抹布蹭了蹭額頭的灰，渾濁的眼睛瞥了一眼周默手裡那張印著《微笑曲》的廁紙圖紙，喉頭滾動，發出近乎呢喃的低語，隻有周默能勉強聽清：
“…這紙軟和，畫圖不硌手…畫完了還能…咳…物儘其用。一舉兩得。”他頓了一下，嘴角又扯了扯，露出一個近乎頑皮的表情，“就是這《微笑曲》…印得真他娘的鬨心…跟催命似的。”
荒誕！極致的荒誕！對抗綠洲黑科技的救命藍圖，畫在印著傻氣兒歌的廁紙上，傳遞者還嫌棄背景音樂太吵？！周默感覺自己的認知被按在地上摩擦。他想笑又想罵，但更多是被圖紙本身點燃的技術宅之魂！ne555搭振蕩源驅動358？環形天線利用相位抵消實現偽全向覆蓋？這設計…又土又刁鑽！絕對是老炮兒的手筆！
他下意識伸出食指，在沾著灰的工裝褲膝蓋上飛快虛畫天線繞線路徑，無聲念叨：“0.5漆包線…密繞15圈…q值要保證…全向覆蓋…”恐懼？暫時被腎上腺素和技術狂熱壓到了角落。
就在這時——
“叮鈴鈴——哐當！”
書店門口的風鈴發出一陣急促、雜亂、甚至被門框撞得變調的刺耳噪音！像是被人粗暴地一把推開。
周默瞬間驚醒！心臟漏跳一拍！他猛地將廁紙藍圖胡亂折好，閃電般塞回《無線電精選集》，緊緊抱在胸前！目光如鷹隼般射向門口。
進來的不是預想中的黑衣打手。
是兩個穿著嶄新深綠色工服、胸口繡著抽象綠葉ogo的男人。一個拿著巴掌大的平板電腦，屏幕上跳動著複雜的頻譜分析波形圖，另一個則拿著一個類似金屬探測儀但更小巧精密的設備，頂端的多頻段天線正緩緩轉動掃描。兩人神情專注、動作乾練，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書店內部環境，如同在排查精密儀器故障的工程師。
綠洲科技現場技術支持！
周默全身肌肉瞬間繃緊！這種日常化的、帶著專業裝備的技術巡視，比直接的暴力威脅更令人心底發寒！是在檢測剛才圖紙傳遞的異常信號？還是在例行巡查？或者…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