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公共關係與社區和諧部專員凱莉那張完美假笑的臉，還有她留下的、散發著不祥金光的“智能關懷項圈”，像兩根冰冷的刺，紮在老鮑勃診所死寂的空氣裡。小樂緊緊抱著樂樂舊柴犬）冰涼的金屬脖子，小小的身體因為憤怒和後怕微微發抖。診所升級？最新款寵物？去他媽的！樂樂舔他手背的觸感還在，那冰冷的信任比任何金光閃閃的承諾都滾燙。
“鮑勃爺爺…”小樂的聲音悶悶的，帶著點鼻音，“那個金圈圈…是壞東西，對不對？”
老鮑勃佝僂著背，正把那個裝著藍色藥水的深棕色玻璃瓶藏進櫃台最深處一個帶鎖的舊醫療廢物箱裡，聞言動作頓了頓。他布滿皺紋的臉上，之前的掙紮和恐懼被一種沉重的疲憊取代。“是啊…壞東西…”他歎了口氣，鎖好箱子，轉過身，看著小樂和他懷裡警惕地望著四周的樂樂，“樂樂是好孩子…我們…不戴那玩意兒。”
小樂用力點頭，把樂樂抱得更緊。他的目光卻死死盯住那個被老鮑勃鎖起來的藥瓶。剛才林柚姐姐拿走了一小管，剩下的還在。那瓶子上寫著“高頻信號乾擾所致神經傳導紊亂”……還有“慎用”。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念頭，像顆火星，在他小小的腦袋裡“啪”地一下點亮！
“鮑勃爺爺！”小樂猛地抬頭，眼睛亮得驚人，像兩顆燒紅的炭，“那個藍水水…是打壞東西的‘藥’，對不對？就是…就是讓樂樂它們‘傻掉’的那種壞東西的‘藥’？”
老鮑勃被他問得一怔，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疑：“呃…理論上是…可那是實驗品！危險！柚子拿走了點去研究……”
“那…那要是…一點點呢？”小樂的聲音因為興奮而發顫，他鬆開樂樂，像隻靈活的小猴子一樣竄到櫃台邊，指著那個鎖著的箱子，“就一點點！抹在…抹在彆的東西上？做成…做成‘盾牌’？給樂樂戴上！擋住那個壞金圈圈的信號！”他越說越激動，小手比劃著，“就像…就像以前叔叔用鐵皮罐頭給我做‘反怪獸盾牌’那樣！”
老鮑勃看著小樂亮晶晶的眼睛，再看看警惕地蹭著小樂腿的樂樂，又想想凱莉專員臨走時那冰冷的威脅……他布滿老年斑的手在舊罩衣上用力擦了擦，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他喉嚨裡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咕噥，彎腰重新打開了那個醫療廢物箱，小心翼翼地取出藥瓶。
“就…就一點點！”老鮑勃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豁出去的緊張，“千萬不能多！抹在哪兒…得好好想想…”他渾濁的眼睛掃過診所裡那些“癡呆”寵物的零件，最終落在一個角落裡被拆解下來的、老式寵物項圈的金屬搭扣上。那搭扣是合金的，表麵積大，結構也相對簡單。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成了老鮑勃寵物診所最詭異的“手工課”。老鮑勃緊張得額頭冒汗，用最小號的滴管，哆哆嗦嗦地從藥瓶裡吸出幾滴粘稠的淡藍色液體。小樂則貢獻出了他那堆“寶貝”裡一個用廢舊電路板邊角料和幾個微型電容電阻拚湊的、火柴盒大小的簡陋信號放大器據他說是用來增強樂樂接收虛擬飛盤信號的）。兩人像進行某種危險的科學儀式，老鮑勃用細棉簽蘸著那幾滴珍貴的“藥水”，極其小心地塗抹在金屬搭扣的內側和信號放大器的幾個關鍵焊點上。小樂則笨拙地用絕緣膠帶和防水密封膠，把那個簡陋的放大器牢牢固定在搭扣背麵。
空氣裡彌漫著藥水淡淡的、難以形容的化學氣味和密封膠刺鼻的味道。樂樂不安地在兩人腳邊轉悠，發出低低的嗚咽。
“好了…”老鮑勃看著手裡這個改造好的“盾牌”——一個看起來更破舊、背後鼓了個奇怪小包的項圈搭扣，聲音帶著虛脫般的沙啞，“千萬…千萬要小心！樂樂，過來！”
樂樂遲疑地走過來。老鮑勃深吸一口氣，動作輕柔地解開樂樂脖子上那個磨損嚴重的舊項圈，換上了這個經過“魔改”的新家夥。金屬搭扣扣緊時，發出輕微的“哢噠”聲。搭扣背麵的信號放大器指示燈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隨即熄滅，毫不起眼。
“記住！樂樂！”小樂蹲下來，無比嚴肅地捧著樂樂冰涼的金屬腦袋，盯著它那雙像素點組成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看見那種會發金光的壞圈圈，或者聽見很吵的嗡嗡聲，就…就使勁跑！你的新‘盾牌’會保護你！”他其實心裡一點底都沒有，全靠一腔孤勇和對鮑勃爺爺“藥水”的盲目信任。
樂樂似乎感受到了小主人不同尋常的鄭重，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嗚”聲，像素眼的光微微亮了一點點，算是回應。
機會很快就來了。第二天下午，小樂“遛”樂樂其實是樂樂僵硬地跟著他走）經過下層商業區。這裡比他們住的破巷子“繁華”不少，至少霓虹燈招牌夠多。空氣裡飄著廉價合成食物油炸的膩人香氣和人造香精的味道。蜂巢官方開設的“溫馨生活站”連鎖店那刺眼的熒光綠招牌，像塊巨大的膏藥貼在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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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樂遠遠就看到那家店燈火通明的櫥窗。櫥窗裡，幾個穿著最新款合成纖維時裝、姿態優雅的仿真模特在柔和的燈光下展示著商品。最紮眼的，是每個模特纖細的手腕上都戴著最新款的“幸福手環二代”——那流動的金光比凱莉專員帶來的項圈徽標還要耀眼奪目！櫥窗裡循環播放著全息廣告：一個笑容完美到虛假的女人，戴著手環，在綠草如茵全息投影）的花園裡奔跑，畫外音是甜膩的“蜂巢科技，觸手可及的幸福”。
小樂的心跳瞬間加速！目標出現！他低頭看了看身邊步履蹣跚的樂樂，又摸了摸它脖子上那個改裝過的、毫不起眼的項圈搭扣。手心全是汗。
“樂樂…衝！”小樂用氣音發出指令，小手指了指櫥窗方向。
樂樂接收到指令，像素眼鎖定目標。它那老舊的驅動係統發出比平時更大的“嘎吱”聲，努力加快了步伐，朝著那散發著誘人對小樂來說是刺眼）金光的櫥窗走去。
一步，兩步……距離櫥窗越來越近。櫥窗裡模特們手腕上的金手環在燈光下流淌著奢華的光芒。
就在樂樂前爪踏上櫥窗前人行道邊緣的瞬間——
嗡！！！
一陣極其低沉、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震動嗡鳴聲，猛地以樂樂為中心爆發開來！聲音的頻率低到幾乎聽不見，更像是一種直接作用於骨骼和內臟的沉重壓力！與此同時，樂樂項圈搭扣背麵那個簡陋的信號放大器，指示燈瘋狂地閃爍起不穩定的紅光！
嗡鳴隻持續了不到一秒。
但就在這一秒內——
滋啦啦啦——！！！
櫥窗裡，所有模特手腕上那些流光溢彩的“幸福手環二代”，如同被集體掐住了脖子！刺目的金光瞬間變成了混亂不堪的、五顏六色的瘋狂閃爍！紅光、綠光、藍光、白光毫無規律地交替爆閃，像一堆被扔進滾筒洗衣機的劣質霓虹燈！刺耳的電流尖嘯聲從櫥窗內部傳來！
這還沒完！
更詭異的一幕發生了！那些原本姿態優雅、麵帶標準微笑的仿真模特，她們頭部安裝的、用於吸引顧客的ed眼燈，也跟著手環的混亂一起……抽風了！
一個模特的眼睛瘋狂地上下翻動，白光閃爍得如同癲癇發作！
另一個模特的眼睛變成了鬥雞眼，死死盯著自己的鼻尖，綠光幽暗。
第三個模特左眼瘋狂眨動，右眼卻瞪得溜圓，紅藍光交替，活像在拋媚眼！
第四個模特乾脆雙眼亂碼，像素點組成的眼珠變成了一堆毫無意義的彩色馬賽克方塊，像中了病毒的電腦屏幕！
整個櫥窗，瞬間從“溫馨幸福”的樣板間，變成了群魔亂舞的電子精神病院現場！五顏六色的亂閃燈光，模特們扭曲混亂的“顏藝”，配合著尖銳的電流噪音，構成了一幅荒誕絕倫、令人頭皮發麻的詭異畫麵！
“噗…哈哈！”一個路過、拎著購物袋的中年男人目睹全程，先是一愣，隨即指著櫥窗裡那個瘋狂翻白眼的模特，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大笑，“哎喲我去！這蜂巢新出的表情包模特啊？太他媽逗了！快拍快拍！”他手忙腳亂地掏出個人終端開始錄像。
周圍的路人也紛紛駐足，看著這百年難遇的“櫥窗模特集體發神經”奇觀，指指點點，哄笑聲此起彼伏。沒人注意到櫥窗邊緣不起眼的陰影裡，一個隱藏的監控探頭，正閃爍著被乾擾後、極其不穩定的微弱紅光。
小樂張大了嘴巴，整個人都看傻了！他預想中的“盾牌”生效，最多是讓那些金手環閃一閃或者滅掉，完全沒想到場麵會如此…壯觀且搞笑！樂樂也僵在原地，像素眼茫然地看著櫥窗裡群魔亂舞的同類？），喉嚨裡發出困惑的“嗚？”聲。
“樂樂！撤！”小樂最先反應過來，一把抓住樂樂脖子上的項圈避開改裝搭扣），拖著還處於死機狀態的舊狗，像兩隻受驚的兔子，一頭紮進旁邊擁擠的人流裡，瞬間消失不見。
他們身後，那家“溫馨生活站”的店員正手忙腳亂地試圖關閉失控的櫥窗電源，氣急敗壞的叫罵聲被淹沒在路人的哄笑和拍照聲中。櫥窗深處，那個隱藏監控探頭的紅光在劇烈波動幾下後，終於徹底熄滅了。
幾個街區外一條堆滿廢棄管道的暗巷裡，小樂靠著冰冷的金屬管壁大口喘氣，心還在怦怦狂跳。樂樂蹲在他腳邊，似乎也累壞了或者隻是程序還在緩衝）。小樂低頭，看著樂樂脖子上那個已經恢複平靜、毫不起眼的項圈搭扣，又想起剛才櫥窗裡模特們翻白眼、鬥雞眼、亂碼馬賽克的“表情包”盛況，一股巨大的、劫後餘生的興奮和後怕交織著衝上頭頂。
他忍不住，咧開嘴，無聲地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最後乾脆抱著肚子蹲在地上，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哈哈…哈哈哈…鮑勃爺爺的‘藥水’…太…太牛了！表情包炸彈！哈哈…呃！”笑著笑著，他突然打了個嗝，一股濃烈的、像是劣質消毒水和過期油漆混合的怪味猛地從樂樂項圈搭扣的位置散發出來。
小樂的笑聲戛然而止，捏住了鼻子：“嘔…樂樂！你的‘盾牌’…漏‘毒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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