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像個煎糊了的溏心蛋，軟塌塌地糊在西邊高樓大廈的縫隙裡，溢出的蛋黃把低垂的雲層邊緣染成一種廉價的、兌了水的橘子汁顏色。剛下過一場憋屈的毛毛雨，地麵濕漉漉地反著光，空氣又悶又潮，仿佛能徒手擰出一把水來。周默推著他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其他地方都在呻吟抗議的老舊二八杠自行車，後座上用幾根頗有年頭的橡皮筋，勉強捆著他今天的“戰利品”——一個被“鬼畜舞步”劉大爺用祖傳不鏽鋼保溫杯精準爆頭的廣場舞專用音響。這玩意兒是居委會王阿姨的命根子，堪比古代出征的戰鼓。要是今晚七點半的《最炫民族風》放不出來，王阿姨絕對能化身人形廣播塔，堵在周默的電台辦公室門口，用她那能震碎玻璃杯的海豚音循環播報三天三夜。
“周哥！又來修‘王阿姨的戰鼓’啦？”街邊“毛茸茸星球”寵物店的玻璃門“嘩啦”一聲被推開，陳小樂頂著一頭仿佛剛被金元寶他養的那隻皇帝倉鼠）蹂躪過的雞窩發型探出身子。他懷裡穩穩當當地抱著一個金燦燦、圓滾滾的豪華倉鼠彆墅。彆墅裡的那位爺——金元寶陛下，正用它粉嫩精致的小爪子，充滿帝王威嚴地扒拉著鍍金的鐵絲網，黑豆般的小眼睛炯炯有神，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它腳下的“凡間”。陳小樂另一隻手裡像舉著微型熒光棒似的捏著一根寵物營養膏。“今天廣場上邪門兒他媽給邪門兒開門——邪門兒到家了！你瞅瞅！”他用營養膏指了指噴泉方向，“劉大爺，平時多正經一退休老乾部，剛才抱著那不鏽鋼路燈杆子跳鋼管舞呢！皮帶都甩飛了！張嬸兒更絕，抱著她家那鬆獅‘旺財’，非說那是她失散多年、投胎轉世的雙胞胎親弟弟！倆人擱那兒歃血為盟，拜把子呢！旺財那狗臉都懵了！我懷疑他們集體誤食了元寶的進口倉鼠糧…哎喲喂！元寶！小祖宗！那是營養膏不是磨牙棒！電線更不能啃！那是周哥的命！他下半輩子就指望那音響活著呢！”陳小樂手忙腳亂，一邊試圖從金元寶誓不罷休、高速開合的鋒利小牙齒間搶救那根快被啃禿嚕皮的營養膏，一邊還要提防它去禍害周默音響拖出來的那截老化的音頻線。金元寶發出不滿的“吱吱”抗議，黑豆眼裡閃爍著“朕看上的東西，爾等凡人休想奪走”的睥睨光芒。
周默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這混亂又充滿煙火氣的日常。他把那輛除了鈴不響哪兒都響的破車靠在寵物店斑駁的牆邊，支好那同樣不太牢靠的車撐。蹲下身，從工具包裡摸出那把陪伴他多年的十字螺絲刀，開始對付音響外殼上那幾顆頑固的螺絲。他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越過陳小樂和憤怒啃籠子的金元寶，投向街心花園中心那個最近剛翻新過、此刻正賣力表演的歐式噴泉。粗壯的水柱在並不強烈的夕陽餘暉下奮力向上噴射，然後散開、墜落，製造出一片細密、冰涼的水霧。傍晚的微風像個頑童，卷著這些飽含未知物質的小水滴，絲絲縷縷、無聲無息地飄散開來，籠罩了噴泉周圍半徑五十米內所有遛彎、跳舞、發呆、下棋、遛狗、談戀愛的人。空氣裡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甜膩得發齁，像是成筐成筐熟透腐爛的草莓混合著生鏽鐵釘泡在劣質糖水裡的腥氣，還隱隱夾雜著一絲化學實驗室通風櫥都蓋不住的、冷冰冰的溶劑味。這味道若有若無，卻執著地往人的鼻腔裡鑽，黏在喉嚨口，揮之不去。周默下意識地皺緊了眉頭，屏住了一瞬呼吸。這味兒…太不對勁了。他腦子裡閃過前幾天林柚發來的加密簡報裡提到的一個詞：“化學信號標記”。
“誰知道呢，”周默手上動作沒停，擰開最後一顆螺絲，露出音響內部被保溫杯砸得有點凹陷變形的綠色電路板和幾根可憐巴巴耷拉著的連接線，“可能…最近抖音流行新舞步？或者…”他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劃過音響冰涼塑料外殼上凝結的那一層細小水珠，觸感冰涼黏膩。那股混合著甜膩與鐵鏽的腥氣似乎更濃了點，頑固地附著在皮膚上。他用力甩了甩手，心頭那絲模糊的警兆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麵，驟然蕩開一圈清晰的漣漪。“集體…中邪？”這個他自己都不太信的詞脫口而出。
“中邪？我看像生化危機前奏！”陳小樂終於成功把營養膏從金元寶的“鐵齒銅牙”下搶救出來，代價是犧牲了半根。他把氣鼓鼓、腮幫子塞得像藏了鬆子的金元寶和它的彆墅一起放在店門口的矮腳藤編茶幾上，自己也蹲了下來，饒有興致地看著周默用萬用表測試線路，“你是沒看見那場麵，絕了！平時板著臉像教導主任的李奶奶，剛才在月季花壇邊兒上扭大秧歌，把戴了二十年的假發套甩飛了，直接掛樹杈上迎風招展！她自己個兒還渾然不覺，頂著鋥亮的地中海繼續扭呢！還有棋攤那幾個老棋簍子，王老頭和李老頭，把‘車’‘馬’‘炮’棋子全塞自己鼻孔裡了，比賽誰用氣兒噴得遠！旁邊看熱鬨的趙大媽還當裁判呢！元寶！祖宗！那電線真不能啃！那是周哥下半生的幸福！”金元寶對陳小樂的咆哮充耳不聞，小牙齒鍥而不舍地磨著從籠子縫隙裡頑強夠到的那截同樣飽經風霜的音響線，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聲，黑豆眼裡燃燒著“老子今天就要在這電線上刻下到此一遊”的熊熊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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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默被這一人一鼠製造的噪音二重奏吵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正準備三下五除二接好線速戰速決逃離這個分貝超標的是非之地，褲兜裡那個貼滿防窺膜、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手機猛地一震！緊接著，它就像被通了高壓電的跳跳球，在他口袋裡瘋狂地、持續不斷地嗡鳴起來！震動頻率之高，讓他大腿肌肉都跟著發麻。他心頭猛地一沉，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瞬間竄上天靈蓋。摸出手機劃開屏幕，鎖屏界麵上，代表林柚備注名：售後客服小林）的專屬加密通訊app圖標，正以前所未有的頻率閃爍著刺眼的血紅色警報！
點開。信息內容隻有孤零零的一行字，每一個字符都像淬了冰的鋼針，狠狠紮進周默的眼底：
＞【水質快速生化分析報告樣本：噴泉水霧冷凝液）被母巢主動防禦協議x7‘清道夫’強製攔截！數據流路徑正被高優先級清洗！源頭鎖定：社區中心噴泉！檢出高濃度、水溶性、強效精神乾擾物初步光譜匹配：sd25衍生物）！擴散半徑超預估！危險等級：猩紅！立刻撤離汙染區！重複！立刻撤離！】
sd！蜂巢療養院！他們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把軍用級彆的化學致幻劑，投進社區中心的公共噴泉！這已經不是暗搓搓的陰謀，這是對整片社區、對所有毫無防備的普通人發動的、赤裸裸的化學恐怖襲擊！母巢的冰冷意誌，或者說蜂巢療養院那雙隱藏在潔白大褂下的臟手，已經肆無忌憚地伸到了煙火人間的最中心地帶！心臟在周默的胸腔裡沉重而狂暴地撞擊著，咚咚咚，如同戰鼓擂響在耳膜深處，幾乎要蓋過噴泉的水聲和金元寶的磨牙聲。指尖殘留的那點水珠的黏膩感，此刻仿佛化作了毒蛇冰冷滑膩的信子，纏繞上來。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兩道撕裂暮色的探照燈光束，銳利地射向那片被七彩燈光渲染得如夢似幻、實則暗藏殺機的水霧區域！空氣裡那股甜得發膩、腥得發冷的味道，此刻就是最確鑿的死亡宣告！
視野所及，那些沉浸在詭異“極樂”中的人們——抱著梧桐樹深情傾訴、跳著貼麵舞的老頭，對著空氣咯咯傻笑、互相喂食不存在的蛋糕的情侶，四肢著地學狗叫、瘋狂追著自己影子轉圈的青年，還有把內衣外穿、披著不知哪兒扯來的破窗簾當鬥篷、高呼“我是超人我要飛”的中年胖子……他們臉上扭曲、放大的笑容，在夕陽餘暉與水霧折射的迷離七彩光暈裡，透出一種令人骨髓發冷的、徹頭徹尾的荒誕和深不見底的淒涼！
這不是集體癔症！這不是什麼狗屁新舞步！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無聲的屠殺！一場用化學武器對普通人認知發動的斬首行動！
“周哥？你…你臉色怎麼這麼白？跟剛從冰箱裡撈出來似的？手在抖？見鬼了？”陳小樂擔憂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他懷裡抱著終於暫時放棄了啃電線這項偉大事業、轉而抱著剩下半根營養膏大快朵頤的金元寶。金元寶吃得兩頰鼓囊囊像個金色的毛球，粉嫩的小爪子緊緊摟著它的“戰利品”，黑豆眼滿足地眯成一條縫。
“小樂！”周默的聲音壓得極低，像砂紙摩擦過生鐵，帶著一種繃緊到極限、下一秒就要斷裂的嘶啞和不容置疑的急迫，“聽我說！現在！立刻！抱上元寶！退回店裡！鎖死卷簾門！拉下防盜柵欄！關掉所有燈！躲到最裡麵放寵物糧的儲藏間去！外麵不管發生什麼！聽到任何奇怪的聲音！哪怕是王阿姨在外麵用海豚音唱《忐忑》！也絕對！絕對不要出來！明白嗎？！快！！”他眼神裡的凝重和幾乎要溢出來的、針對未知危險的急迫感，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陳小樂臉上所有的嬉笑和疑惑，隻剩下愕然和一絲本能的恐懼。
“啊？！哦…哦！好！好！元寶！抱緊了！”陳小樂雖然腦子裡還是一團漿糊，但周默這種仿佛天要塌下來的表情，他這輩子就見過一次——上次是差點被蜂巢的無人機打成篩子的時候。他二話不說，一手緊緊摟住金元寶的彆墅裡麵的金爺不滿地“吱”了一聲，營養膏差點掉出來），另一隻手麻利地拉開玻璃門，像隻被獵槍驚到的野兔，“哧溜”一下鑽回“毛茸茸星球”溫暖暫時）的懷抱。“嘩啦啦——哢嚓！哐當！”卷簾門被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狠狠拉下、落鎖！緊接著是裡麵防盜金屬柵欄沉重落下的悶響！動作一氣嗬成，快得隻在空氣中留下一點金元寶營養膏的甜膩氣味。寵物店裡瞬間陷入一片隔絕外界的昏暗，隻有金元寶在籠子裡不滿地“吱吱”抗議著它被打斷的豪華晚餐。
周默猛地深吸一口氣，那帶著致命甜腥的空氣刺激著肺葉，強迫自己高速運轉的大腦冷靜下來。腎上腺素在血管裡奔湧。他迅速把拆開的音響外殼胡亂扣上，幾顆螺絲散落在濕漉漉的地麵也顧不上了。必須立刻通知陳正！還有老k！需要專業的防護裝備！需要未被汙染的采樣瓶！需要能對抗母巢數據清洗的證據保存方式！他手指冰涼，卻異常穩定地在手機屏幕上飛快敲擊，編輯給陳正備注：片兒警老陳）的加密緊急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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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緊急！社區中心噴泉！確認遭化學武器襲擊！高濃度水溶性sd致幻劑！源頭投放！擴散中！大量居民中招！林柚報告被母巢x7協議攔截清洗！請求立即封鎖現場！疏散人群注意防護！）！采樣！通知疾控！聯係老k準備中和劑和防護！我位置：毛茸茸星球門口！情況危急！速來！】
信息編輯完成，周默拇指懸在發送鍵上方，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擂鼓，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緊繃的神經。就在他用力按下的瞬間——
嗡。
手機屏幕頂端，一個極其陌生、圖標如同扭曲蠕蟲般的加密通訊窗口，毫無征兆地、幽靈般強行彈出！一條新信息帶著不祥的寒意，直接覆蓋了原本的界麵。
發信人是一長串毫無規律、仿佛隨機敲打鍵盤產生的亂碼字符。
信息內容隻有一個冰冷的、大寫的英文單詞，字母像墓碑一樣排列在慘白的屏幕上，散發著無聲的死亡氣息：
＞run.(跑)
周默全身的血液，在這一刹那似乎被瞬間抽空、凍結！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他猛地抬頭，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像最高功率的雷達一樣，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精度掃向噴泉廣場的每一個角落、每一片陰影！
夕陽最後的餘暉如同垂死掙紮的病人，徹底沉入鋼筋水泥森林的冰冷懷抱。暮色如同被打翻的巨大墨水瓶，濃稠的黑暗迅速洇染、吞噬著整個天空和大地。噴泉的水柱依舊在不知疲倦地噴湧、墜落，七彩的ed燈光在水霧中製造著更加迷離、妖異的幻境，將那些被致幻劑捕獲的人們扭曲舞動的身影投射在潮濕的地麵和牆壁上，光怪陸離。他們的動作變得更加狂亂、失去人形，笑聲尖銳、嘶啞、不成調子，在驟然昏暗、壓抑的天色下，構成一場盛大、絕望、令人毛骨悚然的末日群魔亂舞！
就在廣場邊緣，靠近一叢高大、枝葉繁密的冬青樹綠化帶的陰影深處！一個幾乎完全融入濃重暮色的人影，極其輕微地、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計地動了一下！那人影的輪廓模糊不清，隻有一點極其微弱的、冷冰冰的反光，在周默捕捉到的瞬間倏忽一閃！快得像視網膜上的錯覺！可能是眼鏡片反射了遠處某盞路燈的餘光？也可能是某個電子設備屏幕在黑暗中的瞬間點亮？
秦瞳！
這個名字帶著冰冷的鐵鏽味和硝煙的氣息，如同出膛的子彈，瞬間狠狠砸進周默的腦海！是警告？是陷阱？還是這個身份成謎、在蜂巢內部如履薄冰、在母巢監控下走鋼絲的雙麵間諜，終於被逼到了懸崖邊緣，不得不用這種極端隱秘、風險巨大的方式遞出最後的求生信號？這個“run”，是他自己的絕境呼救？還是對周默發出的死亡通牒？
冷汗瞬間浸透了周默貼身的t恤，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傍晚帶著水汽的涼風吹過，激起一片細密的、刺骨的寒顫，汗毛根根倒豎！他握著老舊自行車冰涼金屬車把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關節發白，微微顫抖。手機屏幕上那個如同詛咒般的“run”字，像一隻劇毒的幽靈蜘蛛，牢牢釘死在他的視網膜中央，揮之不去。
跑？
往哪裡跑？
身後，是陷入集體癲狂幻覺、手無寸鐵的無辜鄰居，是張嬸兒和她“拜把子”的鬆獅旺財，是抱著路燈杆跳鋼管舞的劉大爺，是李奶奶掛在樹上的假發套……
眼前，是彌漫著致命甜腥的濃霧，是迷霧重重、殺機四伏、不知隱藏著多少雙眼睛的黑暗森林，是蜂巢療養院肆無忌憚的毒手，是母巢冰冷無情的清洗程序！
林柚的報告被瞬間抹除，如同從未存在！
陳正那邊信號是否通暢？收到警告需要多久？他一個人能控製住這種混亂局麵嗎？
老k遠在城東那個堆滿電子垃圾和自製武器的改裝作坊，遠水解不了近渴！
而那個隱藏在冬青樹濃密陰影裡的身影，那個發出“run”的人，是這片死亡迷霧中唯一的、帶著劇毒的“路標”！
噴泉嘩嘩的水聲，此刻成了最好的背景噪音，完美地掩蓋了黑暗中可能存在的任何腳步聲、呼吸聲、武器上膛的細微哢嚓聲。那股混合著腐爛甜香與鐵鏽腥氣的致幻劑水霧，依舊在晚風的裹挾下，無聲地、持續地擴散著，貪婪地侵蝕著這片曾經充滿煎餅果子香和廣場舞神曲的、平凡安寧的社區土地。每一個吸入這甜腥空氣的人，都在不知不覺中滑向認知崩潰的深淵。
周默的腳沒有動。他像一尊在驚濤駭浪中釘死在礁石上的青銅雕像。自行車沉重的、生鏽的金屬支架被他用腳後跟狠狠向後一踹！支架摩擦著濕漉漉的水泥地麵，發出極其刺耳、尖銳的“嘎吱——啦！！！”聲！這聲音如同撕裂布帛，瞬間打破了噴泉廣場那片被詭異“歡樂”籠罩的、病態脆弱的平衡，顯得如此突兀、不祥，甚至讓附近幾個正對著噴泉傻笑流口水的年輕人動作都停滯了半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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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製造出這聲刺耳噪音的同時，周默的身體已經如同最精密的機械，完成了調整。他緩緩地、極其謹慎地，將身體的重心下沉，雙腳如同老樹的根係般牢牢抓住地麵，膝蓋微曲，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目光如同鎖定獵物的鷹隼，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釘在那片吞噬了反光和人影的冬青樹陰影深處！全身的神經末梢都繃緊到了極致，每一個細胞都在高度警戒，捕捉著黑暗中任何一絲最微弱的空氣流動、光影變化、或者…殺意的鋒芒！他像一張在無聲中拉至滿月的強弓，弓弦在寂靜中發出隻有他自己能聽到的、瀕臨斷裂的呻吟，箭簇所指，正是那片深不見底、危機四伏的黑暗！
冰冷黏膩的致命水霧依舊在彌漫，七彩的燈光在濃重的暮色中妖異地閃爍、跳躍，將狂歡人群扭曲的影子拉長、揉碎、再拚接成更怪誕的圖案。陰影深處，那雙或許多雙？）冰冷的眼睛在沉默中窺視、評估、等待著扣動扳機或發出指令的最佳時機。
而周默，就站在光與暗最模糊、最危險的交界線上。腳下，是看不見卻無處不在的神經劇毒；身後，是陷入無知狂歡、隨時可能被收割的待宰羔羊；前方，是濃霧中蟄伏的、未知的刀鋒與致命的陷阱。那個冰冷的“逃”字，此刻重若千鈞，卻被他用鋼鐵般的意誌和沉默碾碎在腳下，混合著塵土與冰冷的霧氣。
風，卷著那股甜腥的死亡氣息，吹過空曠的廣場，更冷了。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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