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荒地。
風卷著塵土和塑料袋,打著旋兒,空氣裡一股子爛菜葉子和劣質塑料焚燒後的混合怪味,直往人鼻孔裡鑽。周默被嗆得低咳了兩聲,下意識抬手想揉鼻子,手腕上那圈冰冷的金屬觸感又讓他硬生生頓住動作。林柚倒是沒什麼反應,隻是皺著眉,目光死死釘在陳小樂和那條名叫“閃電”的德國牧羊犬身上。
閃電的狀態很不對勁。
它壓根沒理會陳小樂手裡那塊平時能饞得它滴口水的頂級牛肉乾獎勵。平日裡油光水滑、威風凜凜的大狗,此刻渾身肌肉繃得跟石頭一樣硬,喉嚨裡滾動著低沉得嚇人的咆哮,不是對著人,而是對著腳下這片看起來平平無奇、長著幾叢蔫巴雜草的黃土地。它焦躁地在原地瘋狂地刨著,爪子每一次揚起都帶起一蓬乾燥的塵土,落地時又狠狠摳進土裡,動作快得幾乎帶出殘影。那聲音,“嚓嚓嚓嚓”,急促得讓人心頭發緊。
“它…它這是怎麼了?”周默的聲音有點發乾,喉嚨裡像塞了把沙子,“抽風了?”
“閉嘴!”陳小樂頭也沒回,聲音繃得比他手裡的牽引繩還緊。他半蹲著,一隻手用力按住閃電因極度興奮和某種未知恐懼而微微顫抖的背脊,另一隻手已經丟開了牛肉乾,正死死攥著牽引繩,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臉上沒了平時在“毛茸茸星球”寵物店裡那種和貓貓狗狗打交道時的鬆弛笑容,眉頭擰成一個死結,眼神銳利得像刀子,在閃電瘋狂刨挖的那塊區域來回掃視。
“不是抽風,”林柚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冷硬,“它在示警。有東西。很強的…生物反應殘留。金元寶也炸了。”
她說著,微微側身,露出背在身後的一個特製透明寵物箱。箱子裡,金元寶那隻圓滾滾的金絲熊倉鼠,正上演著前所未有的瘋狂。它不再慢悠悠地啃磨牙棒或者扒拉木屑,而是像一顆高速旋轉的金色毛球,在小小的跑輪上瘋了一樣衝刺,四條小短腿蹬出了殘影。小小的跑輪軸承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呻吟。更詭異的是,它一邊狂奔,一邊還不停地用它那粉色的鼻子,用力地、反複地撞擊著透明箱壁朝向閃電挖掘方向的側麵,發出“噠、噠、噠”急促又輕微的悶響。那雙平時黑豆般溫順的小眼睛,此刻竟透著一種近乎狂躁的亮光。
“生物監測器炸了。”林柚盯著倉鼠箱側麵一個不起眼的微型讀數屏,上麵代表異常生物殘留的紅色波形圖正劇烈地上下竄動,峰值高得嚇人,“濃度和烈度…遠超正常死亡閾值。下麵有東西,而且…沒涼透。”
閃電的瘋狂達到了頂點。它完全無視了爪子傳來的疼痛和阻力,像一個開足了馬力的微型挖掘機,對著那片被它刨出淺坑的土地發起了最後的衝鋒。泥土、碎石被它強有力的後腿蹬得四處飛濺。空氣中除了塵土味,漸漸彌漫開一股極其微弱、但異常清晰的味道——鐵鏽混合著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什麼東西在潮濕角落裡放久了的甜膩腐敗氣息。這味道鑽入鼻腔,讓周默的胃不受控製地一陣翻攪。
“閃…閃!”陳小樂的聲音帶著點變了調的嘶啞,試圖安撫。但閃電已經完全進入了工作狂犬的狀態,充耳不聞。
就在這時,“哢嚓”一聲輕響,夾雜在閃電粗重的喘息和爪子刮擦聲中,異常清晰。閃電的動作猛地一頓,緊接著發出一聲短促而興奮的嗚咽。它低下頭,用鼻子在那塊剛剛被它刨開、顏色明顯深得多的濕潤泥土上使勁嗅著,尾巴繃直了指向天空。
陳小樂的心跳得像擂鼓。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撲過去,也顧不上臟,雙手直接插進那片被閃電翻開、還帶著狗爪溫熱和濕氣的泥土裡,奮力扒拉起來。周默和林柚也立刻圍了上去,屏住呼吸。
泥土被迅速清理開。
最先露出來的,是一隻毫無血色的手。皮膚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青灰色,指甲縫裡嵌滿了黑色的泥土。緊接著,是手臂,穿著廉價化纖麵料、洗得發白的藍灰色工裝衣袖口…
幾分鐘後,一具成年男性的遺體,暴露在昏黃的路燈和眾人驚駭的目光下。他仰麵躺著,雙眼圓睜,空洞地望著城市方向灰蒙蒙的天空,臉上凝固著一種混雜了巨大驚愕與痛苦的扭曲表情。工裝胸口的位置,洇開一大片深褐色的、已經乾涸的血跡。
荒地一片死寂。隻有風聲嗚咽著掠過枯草,遠處公路上偶爾傳來模糊的車流聲。
周默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牙齒不受控製地開始打架:“真…真…真有?!”他下意識地去看陳正的方向。
陳正的反應卻比所有人都快。在遺體輪廓完全顯露的瞬間,他已經一個箭步搶到近前,動作快得像撲食的獵豹。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去觀察遺體的臉或傷口,而是“唰”地一下,極其精準地撕開了遺體工裝上衣的領口,動作帶著一種警察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果斷。
粗糙的布料被撕開,露出了脖頸下方一小片皮膚。就在鎖骨窩上方一點的位置,赫然嵌著一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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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玩意兒隻有指甲蓋大小,邊緣異常光滑,材質像是某種啞光的黑色金屬或高強度陶瓷,幾乎與周圍失去血色的皮膚融為一體。它的表麵並非完全平整,有著極其細微的幾何紋路,中心嵌著一粒極其微小的點,此刻正散發出一種極其微弱、但穩定得令人心悸的幽藍色光芒。那藍光以一種固定的、難以察覺的節奏,極其微弱地閃爍著,像一顆埋藏在皮膚下的、來自異星的冰冷心臟。
“操!”陳正從牙縫裡狠狠擠出這個字,臉色瞬間變得比地上的泥土還難看,鐵青中透著一股煞氣。他猛地抬頭,銳利如鷹隼的目光掃過周默、林柚和陳小樂,聲音壓得極低,每個字都像淬了冰,“都彆動!也彆出聲!這他媽是個活的信號發射器!還在工作!”
他猛地從腰後摸出配槍,但槍口並未指向任何活物,而是異常警惕地指向四周空曠的黑暗,眼神如雷達般掃視著每一片陰影、每一叢雜草,全身肌肉繃緊,進入了臨戰狀態。他另一隻手迅速掏出警用加密對講機,拇指懸在通話鍵上,隨時準備呼叫支援。
林柚的反應同樣迅捷。她幾乎在陳正低吼出聲的同時,就閃電般從背包裡抽出一個巴掌大小、形似老式收音機但布滿外接接口和微型天線的黑色金屬盒子——老k最新出品的“籠中鳥”便攜式信號屏蔽器。她手指飛快地在幾個按鈕上按動,動作精準得如同彈奏鋼琴。盒子側麵的一個紅色ed燈急促地閃爍了幾下,然後穩定地亮起綠色。一股無形的、針對特定頻段的強力乾擾場瞬間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
“乾擾開了!高頻段全覆蓋!”林柚的聲音又快又穩,帶著技術員特有的冷靜,“它現在就是個啞巴!但不知道它之前傳出去了多少東西!”
“乾得好!”陳正緊繃的嘴角微微鬆了一絲,但眼神裡的警惕絲毫未減。他快速對著對講機低聲而清晰地下令:“老鷹呼叫巢穴!城西老工業區廢料填埋場東北角荒地!發現未登記無名男屍一具!情況異常!請求法醫、技偵、痕檢、重案組最高等級支援!重複,最高等級!現場發現不明植入物,懷疑具備信號發射功能!已啟動臨時屏蔽!要求攜帶最高規格信號隔離設備!現場有平民協助者三人,我已控製現場!完畢!”
對講機那頭傳來一陣電流雜音,隨即是調度員同樣凝重急促的確認回複。
周默看著陳正和林柚行雲流水般的配合,又看看地上那具詭異的遺體和他脖子上那個閃爍藍光的“死亡標記”,隻覺得一股涼氣順著脊椎骨往上爬。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小半步,腳跟踩在一塊鬆動的石頭上,發出輕微的“咯噠”聲。
這聲音在死寂的荒地裡顯得格外刺耳。
幾乎就在周默腳跟落下的同一瞬間——
“滋…數據…上傳中…滋…進度…滋…78…滋…”
一陣極其微弱、斷斷續續、帶著強烈電子合成質感的冰冷聲音,毫無預兆地從那具遺體的胸腔內部傳了出來!那聲音不大,像是信號不良的老舊收音機在囈語,卻帶著一種穿透骨髓的寒意,清晰地鑽進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臥槽!!!”周默嚇得魂飛魄散,整個人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原地蹦了起來,心臟差點從嗓子眼裡跳出去。
陳正握槍的手猛地一緊,瞳孔驟然收縮,槍口瞬間下壓指向遺體的方向,食指緊緊扣在扳機護圈上。
林柚倒吸一口涼氣,手指在“籠中鳥”屏蔽器上飛快地再次檢查確認,屏幕上的綠色指示燈依舊穩定。“不可能!乾擾是滿功率的!它怎麼還能出聲?!”
“不是無線信號!”陳小樂突然嘶聲喊道,他指著閃電。剛才還處於極度興奮狀態的警犬,此刻卻顯得有些焦躁不安,它不再低吼,而是圍著遺體小範圍地、極其不安地走動著,濕潤的黑鼻頭不停地翕動,耳朵警惕地轉動,喉嚨裡發出一種低沉的、困惑的嗚嚕聲。陳小樂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是…是聲波!低頻聲波!閃電聽到了!金元寶…金元寶也在撞!”
眾人猛地看向倉鼠籠。果然!金元寶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瘋狂的跑輪衝刺,但它並沒有安靜下來,反而更加狂躁!它不再撞側麵箱壁,而是用整個毛茸茸的身體,一次又一次、極其用力地撞向籠子頂部!小小的身體撞在塑料頂蓋上,發出“砰砰砰”的悶響,那雙黑豆眼裡閃爍著強烈的、近乎驚恐的光芒。
陳正的目光死死鎖住遺體脖頸處那個依舊閃爍著微弱藍光的植入物,又緩緩移向遺體的胸腔,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媽的…這鬼東西…不止一層…皮下有東西…是…骨傳導?還是…氣動發聲器?”他猛地意識到什麼,眼神變得更加銳利,“它在用物理方式傳遞信息!給誰聽?給閃電?給老鼠?還是…給這片區域可能存在的其他接收端?!”
就在這時,閃電發出一聲短促而痛苦的嗚咽。它抬起一隻前爪,試圖舔舐。昏黃的光線下,陳小樂看得真切——那隻剛才刨土刨得最凶狠的爪子,厚實的肉墊邊緣竟然翻裂開了幾道口子,深的地方甚至能看到裡麵暗紅的嫩肉,泥土和細小的砂石嵌在傷口裡,血跡和泥汙混在一起,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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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陳小樂心疼得低呼一聲,立刻撲過去查看愛犬的傷勢。他手忙腳亂地從自己那個鼓鼓囊囊、印著卡通爪印的寵物急救包裡翻找消毒噴霧和繃帶。“忍著點啊兄弟,回去給你開三罐巔峰牛肉罐罐!醫藥費得找周扒皮報銷…”他一邊動作輕柔地處理著狗爪,一邊習慣性地嘟囔,試圖用這種日常的碎碎念驅散心底不斷蔓延的寒意。
“滋…上傳…滋…乾擾…滋…啟用…備用…滋…路徑…滋…”
那冰冷的電子音,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從遺體的深處斷斷續續地滲出,頑強地鑽進每個人的耳膜。它無視了屏蔽,無視了距離,自顧自地宣告著某種程序的冷酷運行。聲音在空曠的荒地上,被風吹送著,飄向遠處城市邊緣那片模糊的、由無數燈火組成的巨大陰影——那裡,是蜂巢科技總部雙子塔的方向,冰冷的玻璃幕牆在夜色中反射著城市的光,像一隻沉默巨獸的眼睛。
陳正緩緩站起身,他最後看了一眼那具躺在冰冷泥土中、卻依舊在“說話”的遺體,又抬頭望向蜂巢塔樓那片刺眼的燈光,眼神沉得像暴風雨前凝固的海。他掏出煙盒,彈出一支叼在嘴上,打火機“啪嗒”一聲脆響,火苗竄起,映亮了他下頜緊繃的線條。
“收隊。”他狠狠吸了一口煙,辛辣的煙霧湧入肺腑,聲音低沉而沙啞,“回去。開最硬的會。這屍體…他媽的成精了。”他頓了頓,煙霧從鼻孔噴出,目光掃過神情各異的三人一狗一鼠,“今晚,誰都彆想睡安穩覺了。咱們挖出來的,恐怕不隻是死人…是‘母巢’塞進棺材裡的活體竊聽器。”
夜風卷著煙味、血腥味、泥土味和那揮之不去的冰冷電子餘音,沉沉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荒地之外,城市的霓虹依舊閃爍,車流依舊奔騰,巨大的廣告牌上,蜂巢科技最新款的“防輻射健康貼”正綻放著柔和而虛假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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