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公園那場由《極樂淨土》和倉鼠快樂哨聯手製造的老年魔性亂舞,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漣漪在周默的生活裡持續蕩漾。張姨頂著那頂冒過煙的七彩假發,成了小區裡連續三天的頭條人物,逢人便控訴“見鬼了”,聲稱跳舞時感覺有東西鑽進了腦子,指揮她的手腳。劉大爺則逢人便吹噓自己解鎖了“隱藏舞魂”,雖然第二天就因為扭了腰光榮躺倒。而那片印著冰冷蜂巢標誌的金屬薄片,此刻正躺在“毛茸茸星球”寵物店櫃台上的一個一次性塑料藥盒裡,旁邊是幾粒金元寶吃剩的瓜子殼。
陳小樂對著藥盒唉聲歎氣,手指頭無意識地戳著玻璃櫃麵:“默哥,這玩意兒…看著就瘮得慌。你說蜂巢那幫人,是不是腦子被門夾了?拿張姨的假發當信號塔?他們下一步是不是打算開發腦波控製的廣場舞專用假發,搞個老年天團出道啊?”他拿起一把寵物糧鏟,小心翼翼地把藥盒往櫃台裡麵推了推,仿佛那東西隨時會跳起來咬人。
周默沒接話,他正盯著櫃台角落裡金元寶的豪華雙層籠子。肥碩的金色倉鼠正背對著他們,用兩隻前爪捧著一顆碩大的葵花籽,啃得咯嘣作響,腮幫子鼓得像兩個高速運轉的小馬達。自從公園回來,這小東西就特彆嗜睡,胃口卻出奇的好。
“不是出道,”周默終於開口,聲音有點沉,“是測試。大規模、低成本的腦波誘導和加密傳輸測試。拿活人當小白鼠,當信號中繼器。”他想起林柚耳機裡傳來的“喚醒序列”和“生物特征標識符”,心頭那股寒意又泛了上來。蜂巢,或者說蜂巢背後更龐大的“母巢”,在找什麼?或者找誰?
“那…那咱們怎麼辦?這破鐵片能乾啥?當飛鏢靶子都嫌小。”陳小樂一臉愁容。
“等老k。”周默言簡意賅。
話音剛落,寵物店那扇有點變形的玻璃門被一隻布滿老繭、沾著機油的手推開,帶進來一股濃烈的、混合了廉價白酒和金屬碎屑的獨特氣味。老k來了。他穿著那件萬年不變的深藍色工裝外套,扣子永遠扣錯位,頭發像被電打過一樣亂糟糟地支棱著,鼻梁上架著的老花鏡一條腿用絕緣膠布纏著。他手裡拎著一個臟兮兮的帆布工具包,鼓鼓囊囊,叮當作響。
“人呢?東西呢?”老k聲音沙啞,眼睛直接略過櫃台後的兩人,精準地落在那裝著金屬片的藥盒上。他大步流星走過去,也不怕臟,一把抓過藥盒,擰開,兩根手指捏出那片薄薄的金屬,湊到他那纏著膠布的眼鏡片底下,像鑒定出土文物。
“嘖,蜂巢的蝕刻工藝,還是那麼…浮誇。”老k撇撇嘴,語氣裡帶著專業性的不屑,“就這點小玩意兒,把你們愁成這樣?信號源廢了,就是個金屬疙瘩。”他隨手把金屬片丟回藥盒,發出清脆的磕碰聲。
“它之前可是個腦波控製器的一部分!”陳小樂忍不住強調,“蜂巢那幫孫子,指不定在上麵留了什麼後門呢!萬一能遠程啟動,竊聽咱們說話怎麼辦?”
“竊聽?”老k渾濁的眼珠在鏡片後翻了個白眼,他環顧四周,目光最終定格在金元寶那鋥光瓦亮的雙層不鏽鋼籠子上——籠門緊鎖,食盆水壺齊全,角落裡堆著厚厚的木屑和撕碎的紙巾,金元寶正窩在它的小棉窩裡打盹,隻露出一個圓滾滾的金色屁股。老花鏡後的眼睛瞬間亮了,像餓狼看見了肉。
“嘿!現成的法拉第籠!”老k一拍大腿,聲音響亮得把籠子裡打盹的金元寶嚇得一個激靈,茫然地探出頭,小鼻子飛快翕動。
“啥…啥籠?”陳小樂懵了。
“法拉第籠!屏蔽電磁場的!懂不懂?”老k一邊說著,一邊已經麻利地打開了他的百寶箱帆布包,叮鈴哐啷地往外掏東西:幾圈漆包銅線、一個巴掌大的舊電路板、幾塊形狀不規則的金屬網片、一小卷錫箔紙、還有一把看著就年頭久遠的電烙鐵。“這小胖子的豪宅,全金屬框架,門鎖嚴實,簡直是天賜良機!”他興奮地搓著手,完全無視了陳小樂瞬間煞白的臉和籠子裡金元寶驚恐的小眼神。
“k…k大爺!您悠著點!那是我元寶的總統套房!您彆…”陳小樂的哀嚎還沒落地,老k已經動手了。他動作快得不像個退休老頭,擰開螺絲,卸下籠頂的塑料天窗蓋板,露出下麵堅固的不鏽鋼框架。他拿起那塊舊電路板,手指翻飛,把漆包線一圈圈繞上去,嘴裡還念念有詞:“初級線圈…耦合…諧振頻率要避開常規監聽頻段…”接著,他又拿出那幾塊金屬網片,用細銅絲小心翼翼地固定在籠子內側的特定位置,動作精準得像在組裝一件藝術品。最後,那卷錫箔紙被他撕成小塊,巧妙地塞進籠子四角的縫隙和食盆水壺與籠壁的接觸點。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帶著一種老工程師特有的、近乎偏執的專注和高效。金元寶全程縮在它的棉窩角落裡,黑豆眼瞪得溜圓,警惕地盯著這個在它家“違章施工”的怪老頭。陳小樂的心在滴血,看著自己斥“巨資”給元寶買的豪華彆墅被拆得七零八落又裝上各種“違章建築”,感覺下一秒就要心肌梗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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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定!”老k最後用電烙鐵在某個連接點上輕輕點了一下,一股淡淡的鬆香味飄散開來。他滿意地拍了拍手,重新把塑料頂蓋裝回去,擰緊螺絲。金元寶的籠子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太大變化,隻是內部多了些不起眼的金屬網格和線頭,角落裡多了幾片反光的錫箔。
“這…這就行了?”陳小樂湊過去,狐疑地打量著籠子,“看著跟原來差不多啊?能防住蜂巢的黑科技?”
“哼,土鱉。”老k嗤之以鼻,從工具包裡摸出一個隻有煙盒大小、屏幕布滿劃痕的黑色頻譜分析儀,按了幾下。屏幕亮起,幾條代表環境電磁信號的綠色基線平穩地跳動著。“現在,把你那破手機,開免提,放最大聲,貼著籠子放!”他命令道。
陳小樂將信將疑地掏出他那部屏幕裂得像蜘蛛網的山寨機,點開一個廣場舞神曲《酒醉的蝴蝶》,音量直接拉到頂,震耳欲聾的“怎麼也飛不出,花花的世界…”瞬間炸響,充斥了整個寵物店。他把手機屏幕緊貼在金元寶的籠壁上。
老k手裡的頻譜儀屏幕,那幾條原本平穩的綠線,在手機貼上籠壁的瞬間,猛地塌陷下去,變成了一片幾乎靜止的死寂!隻有儀器本身底噪帶來的微弱波動。而籠子外麵,《酒醉的蝴蝶》還在魔性地咆哮著。
“臥槽!”陳小樂眼睛瞪圓了,“真…真沒信號了?”
“廢話!”老k得意地收起頻譜儀,“老子改裝的鼠籠法拉第,彆說蜂巢那點小把戲,就是挨個雷劈,隻要功率彆太離譜,裡麵這位金總也能穩坐釣魚台啃瓜子!”他指了指籠子裡被噪音吵醒、正煩躁地用爪子扒拉木屑的金元寶。
周默緊繃的嘴角終於鬆動了一下,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他看著那個被改裝過的倉鼠籠,一個更大膽的計劃在腦海中成型。他拿起那個裝著蜂巢金屬片的藥盒,在老k和陳小樂的注視下,走到金元寶的籠子邊,輕輕拉開頂蓋的喂食小門——這是老k特意保留的唯一一個可控開口。
“元寶,幫個忙。”周默低聲說,手指一彈。那片銀色的蜂巢金屬片,在空中劃出一道微弱的弧光,精準地落進了籠子角落,滾到了金元寶囤積的瓜子小山旁邊。
金元寶的小鼻子立刻敏銳地捕捉到了陌生金屬的氣味。它警惕地挪動圓滾滾的身體湊過去,黑豆眼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新出現的、亮閃閃的“玩具”。它伸出粉嫩的小爪子,試探性地扒拉了一下金屬片。金屬片冰涼光滑的觸感似乎讓它很滿意。下一秒,在三人六隻眼睛的注視下,金元寶做出了一個符合它鼠設的決定——它張開嘴,用那兩顆標誌性的、啃木頭如切豆腐的大門牙,對著金屬片光滑的邊緣,“嘎嘣”就是一口!
刺耳的金屬刮擦聲通過籠壁傳了出來,聽得陳小樂牙根發酸。金元寶卻似乎啃上了癮,把金屬片扒拉到身前,兩隻前爪固定住,調整角度,又是“嘎嘣、嘎嘣”兩口,啃得那叫一個專心致誌,渾然忘我。小小的金屬片在它鋒利的門牙下微微變形,邊緣留下了清晰的齧齒印痕。
距離“毛茸茸星球”寵物店兩條街外,一棟不起眼的寫字樓中層,“蜂巢科技”外包的第三方“市場反饋深度分析部”辦公室內。秦瞳坐在一個狹小的獨立隔間裡,麵前是兩台閃爍著複雜數據流的顯示器。他穿著熨帖的淺灰色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線條流暢的手腕和一塊低調的智能腕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反射著屏幕冷光,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緒。
他麵前的屏幕上,正顯示著從“毛茸茸星球”內部一個微型高敏拾音器傳回的實時音頻波形圖。這個拾音器,是他上次趁陳小樂手忙腳亂給一隻暴躁的雪納瑞洗澡時,巧妙地“贈送”並“幫忙安裝”在寵物店天花板吊燈底座裡的“小禮物”,偽裝得完美無缺。
然而此刻,波形圖呈現出的,卻是一段極其詭異的聲波。
沒有預想中的對話,沒有關於金屬片的討論,更沒有關於“喚醒序列”的隻言片語。耳機裡傳來的,是一種規律到令人煩躁的、高頻的、持續的刮擦啃咬聲。
“嘎嘣…嘎嘣…嘎嘣…”
間或夾雜著細碎的、類似爪子刨抓木屑的“沙沙”聲,以及一種…非常輕微的、滿足的吧唧嘴的動靜?
秦瞳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調出後台的頻譜分析和聲音特征識彆軟件。軟件忠實地運行著,將捕捉到的聲音片段進行分解、比對。
分析結果彈窗跳出:
【主要聲源識彆:齧齒類動物門齒啃咬硬物置信度: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