鍵盤的敲擊聲在“毛茸茸星球”寵物店二樓的小房間裡密集爆響,像一梭子又一梭子無形的子彈。周默弓著背,鼻尖幾乎要戳到那台貼滿防藍光膜的舊筆記本屏幕上,額角滲出的汗珠懸而未落。空氣裡混雜著樓下寵物沐浴露的甜膩香氣、倉鼠木屑的乾燥味道,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電子元件過熱後的焦糊味。
“默哥,金元寶的跑輪聲算背景白噪音不?”陳小樂的聲音從樓下穿透性極強地飄上來,伴隨著一陣“吱呀吱呀”的倉鼠跑輪轉動聲,活像給這緊張氣氛配了個荒誕的音效。他懷裡抱著裝滿木屑的紙箱,仰著脖子朝二樓喊,“要不我給它喂點瓜子,讓它消停會兒?”
了!”他吼回去,眼睛死盯著屏幕上一行行飛速滾動的代碼。屏幕幽幽的光映著他眼底的紅血絲。時間!他媽的,最缺的就是時間!療養院那地方,多拖一秒,就多一分把人徹底“格式化”成行屍走肉的風險。
旁邊的林柚猛地吸了一大口冰奶茶,吸管發出響亮又空洞的“呼嚕”聲。她煩躁地把空杯子捏扁,精準投進牆角那個裝電子垃圾的紙箱裡。“姓周的,你確定這招能行?篡改市政景觀燈總控?這可不是黑進隔壁老王家的ifi蹭網看貓片那麼簡單!”她手指在另一台平板上飛快滑動,調出密密麻麻的全市燈光節點拓撲圖,“防火牆厚得跟城牆似的,還有心跳檢測,一旦發現異常,三秒內就能把你踢出去,附帶贈送一份‘銀手鐲體驗套餐’定位信息!”
“所以得靠它。”周默終於從代碼的泥沼裡抬起頭,下巴朝桌角那台其貌不揚、外殼上還烙著個歪歪扭扭“k”字的黑色小盒子點了點。那是老k在車間廢墟裡刨出來的最後家當改裝的——一台能模擬正常心跳數據流的藍牙中繼器,像給係統打了針麻醉劑。“老k的手藝,加上…”他飛快地扒拉出桌麵上一個啃了一半的漢堡包裝紙,露出下麵巴掌大的樹莓派開發板,幾根細線像藤蔓一樣纏繞其上,另一端接在電腦usb口,“…小樂‘讚助’的這玩意兒。雙保險,賭的就是他們監控中心值班那哥們在刷短視頻。”
林柚翻了個巨大的白眼,手指卻絲毫沒停,配合著周默的節奏,開始往目標係統裡注入偽裝數據包。“行,你是總指揮。要是翻車了,我就說是被你這張‘老實人’臉騙上賊船的。”她頓了頓,補充道,“對了,秦瞳那家夥,下午又旁敲側擊問我,你最近怎麼總跟‘毛茸茸星球’的倉鼠飼料過不去。我按你教的,說金元寶最近挑食,非進口堅果不吃,你正滿世界找平替呢。他笑得那叫一個假,嘴角抽得跟麵部神經失調似的。”
周默敲下最後一個回車鍵的動作頓了一瞬。秦瞳…蜂巢塞過來的商業間諜,那雙總是帶著點探究和算計的眼睛,像黏在背上的濕冷口香糖。他甩甩頭,把這點膈應甩開。“隨他笑。等我們這邊燈光一亮,夠他和他主子笑不出來的。”他眼神銳利起來,“柚子,節點覆蓋圖確認完畢?”
“搞定!覆蓋半徑囊括整個老城區和東岸新區,隻要不是瞎子,抬頭就能看見!”林柚比了個ok的手勢,眼神裡也燃起了戰意。
“好!”周默深吸一口氣,胸腔裡那顆心臟跳得像擂鼓。他猛地按下樹莓派上那個用倉鼠跑輪軸承改造的紅色按鈕。
嗡——
一聲低沉的電流啟動音,仿佛無形的閘刀落下。
市中心廣場,巨大的環形音樂噴泉正隨著《最炫民族風》的鼓點懶洋洋地扭動水柱。遛彎的大爺大媽、踩著滑板的少年、依偎著的情侶…城市夜晚的喧囂在此彙聚。
突然。
噗嗤!
環繞廣場的數萬盞景觀裝飾燈,像是集體打了個巨大的、無聲的噴嚏,毫無征兆地瞬間熄滅!廣場瞬間陷入一片突兀的黑暗,音樂噴泉的水柱僵在半空,人群的喧嘩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掐斷,隻剩下一片茫然的寂靜。
“搞麼子啊?”一個大爺不滿地嘟囔,手機電筒光晃了晃。
這寂靜隻維持了不到一秒。
刷——!
燈光又猛地集體亮起,強光刺得人眯眼。還沒等人們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明,燈光再次熄滅!三秒,精確得如同鐘擺。亮!又是三秒的熾白!滅!這一次,黑暗持續了整整五秒。
亮——三秒!
滅——一秒!
亮——三秒!
滅——五秒!
循環往複,頑固而規律,像一個巨大的、執拗的呼吸器在城市的胸膛上起伏。
廣場上的人群從最初的驚愕變成了迷惑,進而演變成一種看熱鬨的興奮。
“哎喲喂,這燈瘋啦?”一個牽著泰迪的大媽指著頭頂。
旁邊踩著平衡車的少年興奮地掏出手機錄像:“酷斃了!肯定是新搞的燈光秀!主題是啥?超級瑪麗頂蘑菇?”
挽著男友胳膊的年輕女孩皺著秀氣的眉頭看了一會兒,突然噗嗤一笑,搖了搖男友的手臂:“親愛的你快看!亮三下,滅一下,再亮三下,滅那麼久…像不像貪吃蛇遊戲裡,那條蛇一頭撞牆上,把自己撞暈了,半天緩不過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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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男友仔細瞅了瞅那固執閃爍的節奏,也樂了:“嘿!你彆說,還真像!設計這燈光秀的哥們兒肯定是個八零後,懷舊梗玩得溜啊!”周圍不少人聽到這“貪吃蛇撞牆”論,都哄笑起來,紛紛舉起手機拍攝這“彆出心裁”的城市藝術表演。廣場舞大媽們甚至嘗試著跟那亮滅的節奏扭動起來,場麵一度十分魔性。
沒有人知道,這看似荒誕的燈光節奏,正以光速穿透城市的夜幕,將一串致命的求救密碼,精準地投向囚籠的方向。
城市另一端,森嚴的“聖心療養院”矗立在寂靜的山坡上,像一塊巨大的、冰冷的墓碑。頂樓,走廊儘頭那間特殊的“病房”,厚重的隔音門緊閉。慘白的燈光從天花板上毫無感情地潑灑下來,照在窗邊那個穿著病號服、瘦得脫形的男人身上。他叫沈默,名字本身就像一個殘酷的諷刺——他的聲帶已在“治療”的名義下被摘除。他像一尊沒有靈魂的泥塑,對外界的一切聲響都毫無反應。
窗外,遙遠的城市燈火在夜色中鋪展開一片迷離的光海。
突然,那片光海的一角,開始以一種極其熟悉的、刻入骨髓的節奏跳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