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農機廠廢棄的倉庫深處，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鐵鏽、陳年機油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金屬腥氣。幾盞臨時拉線的白熾燈投下慘淡的光暈，照亮了倉庫中央那個巨大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玩意兒。
那是一塊不規則的、約莫兩米長、一米寬的金屬板。表麵布滿了扭曲的斷裂痕跡和高溫熔蝕的坑窪，厚重的暗灰色塗層下，隱約可見複雜到令人眼暈的電路蝕刻紋路和嵌合接口的殘骸。幾處破損的邊緣裸露出內部結構，不是實心金屬，而是無數層如同神經束般密集糾纏的、泛著幽冷光澤的特殊合金纖維和碳納米管束！更紮眼的是，金屬板表麵幾個殘留的、被暴力破壞的接口附近，凝結著大片暗沉發黑、如同乾涸血跡般的可疑汙漬——那是高純度冷卻液泄露後與特殊金屬長期反應形成的、蘊含劇毒重金屬的化合物！
這就是老k根據秦瞳u盤裡提供的模糊坐標，帶著周默和陳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外加差點被療養院的巡邏無人機發現），從廠區最深處的填埋坑裡刨出來的玩意兒——一塊來自“母巢”核心服務器的殘骸碎片。它像一塊巨大的、科技文明的傷疤，散發著死亡和汙染的氣息。
“嘶…這輻射讀數…”林柚戴著厚重的防護手套，手裡拿著蓋革計數器，屏幕上的數值正瘋狂跳動，發出尖銳的“嘀嘀”警報聲。她又換了一個高精度重金屬檢測儀，探頭剛靠近金屬板表麵，警報聲立刻升級成淒厲的蜂鳴！“鉛、汞、鎘…還有幾種未知的放射性同位素…濃度全部爆表！老k，這玩意兒就是個移動的毒源！彆說碰，靠近久了都得完蛋！”她的臉色異常難看。
“媽呀！”陳小樂抱著金元寶的籠子，嚇得連連後退幾步。籠子裡的小家夥也焦躁地“吱吱”叫著，小爪子拚命扒拉籠壁。
老k卻像沒聽見刺耳的警報，他圍著這塊巨大的金屬殘骸踱步，布滿老繭的手指時不時在冰冷的表麵上敲打、摩挲，渾濁的老眼裡閃爍著一種近乎癡迷的光芒，嘴裡念念有詞：“…蜂巢用的是液氮超導，療養院玩生物凝膠…母巢這路子…夠野啊…看這纖維束排布…像不像生物神經網嫁接在合金骨架上？還有這冷卻液…嘖嘖，粘稠得像血，難怪毒性這麼霸道…”
“老k叔！現在不是欣賞技術的時候吧？”周默捂著口鼻，悶聲提醒，“這玩意兒就是個禍害！按柚子測的，埋哪哪寸草不生！怎麼處理？總不能真讓它爛在這兒繼續汙染地下水吧？”
“處理？”老k停下腳步，回頭瞪了周默一眼，花白的胡子一翹，“這麼好的材料，處理了多可惜！”他猛地一拍那冰冷的金屬板，發出“哐”一聲悶響，震得灰塵簌簌落下，“知道這玩意兒當年值多少錢嗎？夠買下半條街！現在嘛…廢物利用，正好！”
“廢物利用？！”林柚的聲音都變了調，指著檢測儀上依舊爆表的數值，“您老想用它乾嘛？造棺材都嫌汙染環境！”
“造那玩意兒多晦氣！”老k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被煙熏黃的牙，眼神裡閃爍著市井智慧的精光，“咱們…造個烤架！”
“烤架？！”倉庫裡除了老k，其他四個人異口同聲，下巴差點掉地上。連籠子裡的金元寶都停止了扒拉，歪著小腦袋，綠豆眼裡充滿了鼠生的困惑。
“對！烤架！”老k大手一揮，仿佛在指點江山，“你們想想，這玩意兒夠大！夠厚實！導熱性…雖然比不上紫銅，但架不住它底子厚儲能強啊！烤個肉，火力均勻，外焦裡嫩！最關鍵的是…”他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它自帶‘科技與狠活兒’的底蘊！用‘母巢’的服務器烤串，想想都帶勁！”
“可…可這毒…”陳正指著那些暗沉的冷卻液汙漬，眉頭擰成了疙瘩。
“毒？包在老頭子身上！”老k胸脯拍得砰砰響，“不就是點重金屬和放射性殘留嘛！山人自有妙計！”
接下來的幾天，廢棄倉庫徹底變成了老k的瘋狂實驗室。刺耳的打磨聲、焊接的火星、化學試劑的刺鼻氣味就沒停過。
第一步是“刮骨療毒”。老k穿著厚重的防化服，用特製的合金刮刀，小心翼翼地剔除金屬板表麵所有附著著冷卻液殘留物的區域，連同下麵一層被深度汙染的金屬纖維，收集到特製的鉛盒裡深埋。這一步就花了整整兩天，清理下來的毒物裝了小半桶！
處理後的金屬板雖然依舊猙獰，但至少表麵不再有那些致命的汙漬，輻射讀數也降到了勉強可控的範圍當然，還是遠超安全值）。但這隻是第一步，殘留的重金屬離子和放射性粒子依然深入金屬肌理。
第二步，老k的“妙計”登場了。
他不知從哪裡弄來幾大桶渾濁粘稠、散發著濃烈酸菜和魚腥味的液體——是城西“老壇酸菜魚”火鍋店後廚積攢了不知多久的廢棄酸菜魚油！
“老k！您不會要用這玩意兒…”周默捏著鼻子，看著那散發著詭異氣息的油桶，臉都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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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老k眼睛放光，指揮著陳正幫忙把酸菜魚油加熱到滾燙，“酸菜發酵產生的有機酸，魚油裡的活性脂肪酸和磷脂…還有那些花椒辣椒的提取物…都是天然的絡合劑和包覆材料！”
滾燙、渾濁、散發著複雜氣味的酸菜魚油，被一遍又一遍、如同刷漆般，厚厚地塗刷在巨大的金屬板表麵！每塗刷一層，老k就用高溫噴槍灼燒，讓油脂在高溫下發生複雜的氧化、聚合反應，形成一層致密的、深褐色的油膜。倉庫裡彌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金屬灼燒和酸菜魚火鍋的詭異氣味。
“這…真能行？”林柚戴著口罩，拿著檢測儀，難以置信地看著讀數。隨著一層層酸菜魚油膜的覆蓋和高溫固化，儀器上代表鉛、汞等重金屬離子析出濃度的數值，竟然真的在緩慢但持續地下降！放射性讀數也被穩定地壓製在一個極低的背景水平！
“油脂高溫碳化形成的多孔碳層能物理吸附！有機酸和脂肪酸能螯合重金屬離子形成穩定絡合物！辣椒素和花椒麻素還能抑製某些放射性粒子的活性逸散！”老k一邊操作一邊得意地解釋，唾沫星子橫飛，“老祖宗傳下來的‘油包漿’養鍋，加上點現代生物化學…對付這點‘科技狠活兒’的餘毒，夠用了！”
三天後，當最後一道油膜冷卻固化，原本猙獰冰冷的金屬服務器殘骸，徹底變了模樣。
它依舊龐大厚重，但表麵覆蓋著一層均勻、光滑、泛著深沉琥珀光澤的油潤包漿，那些斷裂的電路紋路和接口殘骸被巧妙地保留，如同古老器物上的銘文，反而增添了一種粗獷而奇異的美感。刺鼻的化學毒性和輻射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煙火氣、油脂香和淡淡酸菜發酵味的…人間氣息。
老k用砂紙小心地打磨掉邊緣的毛刺，又在底部焊接了幾個粗壯的、可調節高度的支架。一台由“母巢”服務器殘骸改造而成的、獨一無二的巨型燒烤架，宣告誕生！
當晚，翠湖明珠小區中心廣場，張阿姨的“夕陽紅霹靂旋風隊”迎來了一次彆開生麵的“慶功宴”。
巨大的服務器烤架被支在廣場中央，下方堆著上好的果木炭，燒得通紅。厚實無比的金屬板均勻地散發著強大的熱輻射，烤得空氣微微扭曲。老k化身燒烤大師傅，圍裙一係，指揮若定。周默和陳正化身搬運工，把成箱的肉串、雞翅、玉米、茄子搬過來。林柚則調試著一個臨時架設的小型空氣監測儀，確保一切安全。
“滋滋滋——”
肥瘦相間的羊肉串、塗滿秘製醬料的雞翅、飽滿的玉米棒子…一放到滾燙的烤架上，立刻爆發出令人瘋狂的聲響和香氣！油脂滴落在炭火上，騰起帶著果木清香的煙霧。那厚實金屬板卓越的儲熱和導熱性能展現得淋漓儘致，食物受熱均勻，外皮迅速焦脆，內裡卻鎖住了鮮美的汁水。
“謔！這火候！絕了！”張阿姨咬了一口剛烤好的羊肉串，燙得直哈氣，卻忍不住豎起大拇指，“外焦裡嫩！比老馬那破煎餅鏊子強多了！”
“香！真香！”幾個大爺圍著烤架，眼睛放光，“老k，你這玩意兒哪淘換的？看著就結實！”
老k得意地用刷子給一排雞翅刷著蜂蜜，嘿嘿一笑：“這可是高科技！‘母巢’的芯子！沾著人血的玩意兒！現在嘛…給咱們烤串，也算是…廢物利用，為人民服務了！”他刻意加重了“廢物利用”四個字。
周默拿起一串烤得金黃的玉米，遞給旁邊默默看著烤架的林柚。林柚接過，看著玉米粒在琥珀色的烤架上滋滋作響，油脂浸潤，散發出溫暖誘人的光芒。她抬頭看了看廣場上喧鬨的人群，大爺大媽們吃得滿嘴流油，歡聲笑語；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監測儀上穩定的安全讀數；最後目光落在烤架那深沉油潤、承載著血腥過往如今卻散發著煙火氣的表麵上。
“用最頂尖的科技犯下的罪…”林柚的聲音很輕，隻有周默能聽到，“…現在卻在用它烤出最普通的…人間滋味。”她咬了一口玉米，香甜的汁水在口中爆開，帶著炭火特有的香氣。
“是啊，”周默也拿起一串羊肉，狠狠咬了一大口，燙得齜牙咧嘴，含糊不清地說，“甭管它以前多邪乎…現在能烤出好吃的，就是好東西！這大概就叫…”他咽下嘴裡的肉，看著老k正手忙腳亂地搶救一串快烤焦的雞翅，張阿姨在旁邊笑著數落他，陳小樂拿著烤玉米逗金元寶小家夥隻能聞聞味兒），陳正正試圖用防爆盾牌給烤架擋風效果不佳）…這一幕幕鮮活的、充滿煙火氣的畫麵，映在眼前這台由冰冷罪孽改造而來的溫暖機器上。
“叫啥？”林柚問。
周默咧嘴一笑，油光鋥亮：“叫…廢物涅盤，科技從良？或者說…”他舉起手中的肉串，對著那台巨大的烤架，像是某種古怪的致敬：
“用‘科技罪孽’的餘溫…烹製點‘生命’的溫度！劃算！”
火光跳躍，映照著烤架上滋滋作響的食物，也映照著廣場上每一張滿足的笑臉。金元寶在籠子裡，抱著陳小樂偷偷塞給它的一小塊無鹽烤玉米芯，小門牙“哢嚓哢嚓”啃得歡快，仿佛也在品嘗著這份從冰冷廢墟裡掙紮出來的、滾燙的暖意。而遠處城市陰影中無聲跳動的收割倒計時，似乎也被這濃鬱的人間煙火氣，暫時驅散了幾分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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