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科技三號倉庫的空氣像是凝固的機油,厚重、沉悶,帶著金屬和化學清潔劑混合的冰冷氣味。周默像壁虎一樣緊貼在通風管道冰冷的金屬內壁上,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帶起的氣流驚動下方那些穿著深灰色工裝、動作精準如機械的人影。下方巨大的倉庫空間被慘白的高亮度ed燈分割成整齊的方塊,堆放著各種印著蜂巢六邊形ogo的金屬箱。但吸引周默全部注意力的,是倉庫中心那片被臨時清空的區域。
秦瞳站在陰影的邊緣,依舊是那身考究的深灰色風衣,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像誤入機械巢穴的優雅獵豹。他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微微仰頭,墨鏡後的視線似乎穿透了倉庫高聳的頂棚,落在某個不可見的遠方。他身邊,幾個同樣穿著灰色工裝、但動作明顯更迅捷利落的技術員,正操作著幾台形似吸塵器底盤、但頂部伸出多條柔軟機械臂的設備。機械臂的末端,不是刷頭,而是一個個碗口大小、閃爍著微弱藍光的透明吸盤。
此刻,其中一個吸盤正穩穩地吸附在豎立在空地中央的一個假人模型的手腕上。假人手腕戴著的,赫然是城市之光最新款的智能手環。吸盤邊緣的藍光有節奏地脈動著,發出幾乎不可聞的、高頻的“嗡——”聲。旁邊一台便攜式監測儀的屏幕上,複雜的波形圖如同躁動的藍色溪水般奔湧流淌,峰值不斷跳動,旁邊還有一行小字在快速刷新:顴大肌群電流峰值…0.45μv…口輪匝肌複合波形采集…
“他們在偷電?”周默對著藏在衣領下的微型骨傳導麥克風,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難以置信的荒謬感。偷手環的電?這夠點個燈泡嗎?
耳機裡傳來老k嘶啞但異常冷靜的聲音,背景是某種金屬被緩慢切割的刺耳摩擦聲:“偷電?小子,你太看得起蜂巢那幫吸血鬼的底線了!他們在囤貨!囤積麵部肌肉的生物電特征模板!每一塊笑肌抽搐的電流模式,每一次假笑牽動的神經信號…那才是真正的‘微笑稅’!比黃金還貴的硬通貨!”
周默的瞳孔猛地收縮。生物電模板?囤積這個?他瞬間明白了。城市之光強製推行的“微笑支付”,表麵是情緒勒索,深層卻是建立了一個龐大無比的生物特征數據庫——全球數十億人,每天無數次被迫微笑,每一次都在向係統“繳稅”,貢獻自己獨一無二的微笑生物電模式!而蜂巢,這個技術掠奪者,正在用這種吸盤裝置,悄無聲息地從佩戴者手腕處竊取這些原始數據流!
“城市之光逼人假笑,蜂巢直接偷走假笑的‘指紋’…”周默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升起,比通風管道裡的金屬還要冰冷,“他們想乾什麼?造出完美的假笑麵具?還是…”
“鬼知道!”老k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冷硬,“但秦瞳親自督陣,這東西絕不隻是小打小鬨!這批數據純度極高,沒經過城市之光那套‘微笑支付’係統的二次加密汙染!是原始礦脈!拿到手,蜂巢就能走在所有人前麵!破解、複製、甚至…製造無法被係統識彆的‘無表情者’!”切割聲停了,老k的聲音陡然壓低,帶著警告,“小子,彆輕舉妄動!秦瞳不是善茬,他看你,就像看通風管裡的耗子!”
仿佛為了印證老k的話,下方陰影裡的秦瞳,毫無征兆地微微側過頭,墨鏡鏡片精準地朝向周默藏身的通風管道方向,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不是一個笑容,更像毒蛇吐信前的短暫停頓。周默瞬間屏住呼吸,後背緊緊貼在冰冷的管道壁上,一動不敢動。冰冷的恐懼像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他的心臟。秦瞳知道他在上麵!
與此同時,城市之光客服中心,巨大的開放式辦公區裡回蕩著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和人工合成語音甜膩得發齁的“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空氣裡彌漫著廉價香薰掩蓋不住的焦慮汗味和絕望的氣息。
林柚的格子間像個被轟炸過的技術戰壕。三塊屏幕同時閃爍著刺眼的紅光,工單係統裡代表“微笑支付故障”的紅色警告條密密麻麻,幾乎塞滿了她的視野。她左手抓著嗡嗡作響的座機聽筒,右手在機械鍵盤上瘋狂敲擊,試圖同時安撫第三個因為無法支付而瀕臨崩潰的客戶,眼睛還死死盯著旁邊屏幕上不斷刷新的錯誤日誌。
“女士,我理解您的焦慮,”林柚的聲音因為過度使用而沙啞,強行維持著客服手冊要求的“溫和耐心”,但每個音節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請您再次嘗試,確保麵部完全進入攝像框,嘴角自然上揚…對,就像…嗯,想到開心的事情那樣…”她對著空氣做了個極其僵硬的假笑示範,感覺顴骨都在抗議。
電話那頭猛地爆發出一個帶著哭腔的、憤怒到極點的女聲:“開心?!我麵癱三年了!嘴角它有自己的想法!它想上吊!不想上揚!你們讓我怎麼笑?用意念嗎?!我他媽現在連買包衛生巾都要對著機器表演‘我好開心’?!這他媽是支付還是賣笑?!你們跟舊社會老鴇有什麼區彆?!”背景音裡傳來“哐當”一聲巨響,像是什麼金屬重物狠狠砸在了地上,伴隨著孩子受驚的哭聲和一個男人模糊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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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抱歉給您帶來不便,”林柚麵無表情地複述著標準話術,手指在鍵盤上敲出殘影,試圖繞過係統限製生成一個緊急支付碼,“我們會將您的情況反饋給技術部門…請您…”
“反饋?!反饋有個屁用!”女人的聲音尖利得幾乎要刺破聽筒,“你們那破技術部門是吃乾飯的嗎?!麵癱不是病嗎?!殘疾人沒人權嗎?!我要投訴!我要告你們!告到你們破產!告到你們那個狗屁‘城市之光’變‘城市之屁’!”
林柚深吸一口氣,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她瞥了一眼旁邊屏幕上堆積如山的類似投訴工單:“麵神經炎患者無法支付”、“帕金森患者麵部震顫被係統判定為‘異常假笑’”、“天生嘴角下垂用戶被標記為‘潛在反社會人格’並凍結賬戶”…觸目驚心。城市之光這套係統,粗暴得如同用鍘刀裁紙,根本不在乎邊緣人群的死活。她把聽筒稍微拿遠一點,讓那憤怒的咆哮聲不那麼刺耳,手指在鍵盤上敲下冰冷的備注:【用戶:永久性麵神經損傷。係統判定:非標準微笑。深層需求:購買衛生用品。解決方案:無。建議:轉接心理危機乾預熱線如果線路沒被投訴打爆的話)。】
剛掛斷這個,下一個電話又無縫接入,一個帶著濃重鼻音的男聲帶著哭腔:“喂?客服嗎?我…我老婆剛生完孩子,疼得臉都扭曲了,笑不出來…醫院自助販賣機買瓶水都買不了…孩子餓得直哭…”
林柚閉上眼,手指深深掐進掌心。這哪裡是什麼微笑支付?這分明是撒在傷口上的鹽,是勒在脖子上的微笑絞索!她看著屏幕上蜂擁的紅色警報,感覺自己也被淹沒在這片由強製微笑構成的數據沼澤裡,快要窒息。
“毛茸茸星球”寵物店裡,氣氛卻截然不同。暖黃的燈光下,乾草和木屑的氣味混合著寵物零食的淡淡甜香。陳小樂正蹲在倉鼠籠前,愁眉苦臉地舉著一根嶄新的、包裹著亮黃色塑料外皮的數據線。
“祖宗!小祖宗哎!看看這個!”他獻寶似的把數據線湊到金元寶的豪華彆墅門口,“進口的!超強防咬纖維編織!自帶苦味塗層!高科技!貴著呢!咱不啃那便宜光纖了好不好?那玩意兒咬多了容易拉肚子還費錢!這個…這個口感肯定不一樣!”
金元寶,這隻擁有著蓬鬆金色皮毛和無限好奇心以及牙口)的倉鼠,正蹲在它的雙層跑輪平台上,黑豆似的小眼睛狐疑地盯著那根亮黃色的“新玩具”。它的小鼻子飛快地聳動著,似乎在評估這陌生物體的氣味和潛在口感。陳小樂充滿期待地等著。
幾秒鐘後,金元寶動了。它邁著小短腿,慢悠悠地踱到籠子邊緣,伸出粉嫩的小爪子,試探性地扒拉了一下那根黃色的線。
陳小樂屏住呼吸。
金元寶突然張開嘴,露出一對鋒利得不像話的門牙,對著那根號稱“防咬”的數據線中間位置——
“哢嚓!”
一聲清脆利落的斷裂聲響起,比咬斷普通光纖的聲音更響亮、更乾脆!
陳小樂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眼珠子差點瞪出來。隻見那根嶄新的、昂貴的、包裹著高科技防咬塗層的黃色數據線,在金元寶那對堪稱“齧齒類液壓鉗”的門牙下,如同脆弱的餅乾棒,被乾淨利落地咬成了兩截!斷裂處,高科技的黃色編織層如同破布般綻開,露出裡麵閃著銀光的金屬屏蔽網和幾根細如發絲的彩色銅芯線。
金元寶滿意地用兩隻小爪子抱起那截新鮮出爐的“戰利品”,熟練地塞進自己鼓鼓囊囊的頰囊裡,然後扭過頭,黑豆眼亮晶晶地看向陳小樂手裡剩下的那半截,粉嫩的小爪子再次伸出籠子,輕輕扒拉了一下,意思再明顯不過:味道不錯,再來點?
“我的錢啊!!!”陳小樂發出一聲心碎的哀嚎,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裡捏著半截價值不菲的“高科技”殘骸,欲哭無淚地看著自家這隻牙口堪比金剛鑽的倉鼠祖宗。他感覺自己的錢包和心臟,也被金元寶“哢嚓”咬成了兩半。
夕陽像打翻的橙紅油漆,潑灑在城市高樓的玻璃幕牆上,將冰冷的鋼鐵森林染上一層虛假的暖意。蜂巢三號倉庫巨大的陰影如同匍匐的巨獸,吞噬著狹窄的後巷。周默剛從一處隱蔽的維修通道口鑽出來,身上蹭滿了灰塵和油汙,還沒來得及拍打,一道人影就如失控的卡車般猛衝過來,帶著一股汗水和硝煙混合的氣息。
是陳正。這位平日裡總是帶著點痞氣笑容的民警,此刻臉色鐵青,額角青筋暴起,眼睛裡布滿了駭人的紅血絲,像是幾天幾夜沒合眼。他一把抓住周默的胳膊,力道大得驚人,仿佛要捏碎骨頭。
“周默!跟我走!現在!立刻!”陳正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帶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和無法抑製的顫抖。
周默被他拽得一個趔趄,胳膊劇痛:“老陳?!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他從未見過陳正如此失態,即便是麵對最凶悍的歹徒。
陳正根本不回答,隻是死死拽著他,像拖一袋貨物一樣往巷子口停著的他那輛破舊警用摩托方向拖。他的警服領口歪斜,槍套的帶子深深勒進肩膀的肌肉裡,整個人繃得像一張拉到極限的弓,隨時會斷裂。
“朵朵…朵朵的學校…”陳正的聲音破碎不堪,巨大的憤怒和恐慌幾乎將他撕裂,“成了…成了那個狗屁‘微笑支付’的首批…試點!全市…就他媽選了十所小學!”
周默的心猛地一沉,不詳的預感如同冰水澆頭。
陳正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瞪著周默,眼球因為極致的情緒而微微凸出。他張了張嘴,似乎想怒吼,想咒罵,但巨大的悲憤堵住了他的喉嚨,隻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幾秒鐘後,他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每個字都帶著千斤重量,砸在周默心上:
“每個孩子…都發了…金色的手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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