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公園的公廁,空氣是凝固的粘稠。廉價消毒水刺鼻的味道,頑強地和某種更原始、更頑固的氣息搏鬥著,最終達成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妥協。頭頂的日光燈管苟延殘喘地“滋滋”作響,光線慘白又閃爍,在濕漉漉、永遠擦不乾淨的瓷磚地上投下晃動的影子,照出可疑的水漬和斑駁的痕跡。空氣悶得像個巨大的、未經清洗的蒸籠蓋子。
最裡麵的隔間,門板緊閉。周默以一個極其考驗核心力量和柔韌性的姿勢,半蹲在冰冷的陶瓷馬桶蓋上,後背緊貼著同樣冰涼的隔板,整個人像一隻蓄勢待發又不得不按捺的壁虎。他左手死死捏著一管粘稠得如同鼻涕蟲的銀色凝膠——老k牌特製導電膏,右手食指小心翼翼地蘸取一點。那凝膠在慘白燈光下泛著金屬冷光,帶著一股淡淡的化學溶劑味兒。他屏住呼吸,指尖懸停在內壁上那個偽裝得天衣無縫的小玩意兒上。
那東西嵌在“掃碼取紙”的金屬盒子旁邊,偽裝成一個普普通通的usb充電口,甚至邊上還印著個模糊不清的閃電符號。但周默知道,這玩意兒就是個披著羊皮的狼。接口內部的結構精密複雜,絕非給手機續命那麼簡單。幾根顏色異常鮮豔、如同毒蛇信子般的粗壯數據線,從這個小口子裡鑽出來,扭曲著,貪婪地鑽進牆壁縫隙和頭頂天花板的黑暗深處,消失不見。
“操他大爺的‘城市之光’…”周默從牙縫裡擠出低罵,一滴汗珠不爭氣地沿著鬢角滑下,癢得鑽心,他卻連抬手擦一下都不敢,生怕動作大了驚擾了這脆弱的“拆彈”現場。“真他媽絕了!把數據中繼站塞公廁下水道旁邊!柚姐算得真準,這破地方,微波爐乾擾少得可憐,金屬管道四通八達接地良好,人流量還他媽穩定得像打卡!絕佳的…數據陰溝!”他屏息凝神,指尖那點銀亮的粘稠物,如同最微小的手術器械,精準地覆蓋了usb口內部那幾個關鍵的金屬觸點。老k吹得天花亂墜,說這玩意兒能騙過端口的安全檢測,模擬出維護設備的合法信號。現在,就是檢驗吹牛稅的時候了。
就在他全神貫注,準備把帶來的數據線接頭懟上去的瞬間——
“轟——!!!”
隔間門外猛地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那聲音如同噴氣式引擎在狹窄的衛生間裡點火,狂暴的音浪狠狠撞擊著耳膜!一股灼熱、帶著濃烈塑料焦糊味的風,如同高壓鍋噴出的蒸汽,瞬間從門板下方的縫隙和頂部的空隙裡猛灌進來!滾燙的氣流卷起地上的水汽、灰塵和說不清的細小顆粒,劈頭蓋臉地砸在周默臉上、身上!
“我——靠——!”周默毫無防備,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浪和巨響撞得一個趔趄,腳下在馬桶蓋光滑的陶瓷表麵猛地一滑,整個人差點向後翻倒栽進馬桶裡!他手忙腳亂地揮舞手臂保持平衡,左手那管寶貴的導電膏“啪嗒”一聲脫手,掉在濕漉漉的馬桶邊緣,又彈了一下,滾落在更濕的地麵上。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緊接著,是陳正那壓抑著狂怒、如同受傷猛獸般的低沉咆哮,穿透了烘手機依舊持續的恐怖轟鳴,在狹窄的廁所空間裡嗡嗡震蕩,震得瓷磚都在共鳴:
“哪個王八蛋鎖了門還他媽啟動烘乾了?!想把老子烤成叉燒嗎?!開門!給老子開門!聽見沒有!!”伴隨著這聲嘶力竭的怒吼,是沉重的、帶著要將門板踹碎的力道狠狠砸在隔壁或者對麵)隔間門板上的巨響!
“哐!!哐哐!!”
顯然,倒黴的陳警官被鎖在了某個隔間裡,正被迫享受這免費的、全方位無死角的“桑拿酷刑”,而且這桑拿房還自帶能把人震聾的。
周默被熱風吹得眼睛都睜不開,頭發根根倒豎,像剛被雷劈過。心裡已經把那個手賤按烘手機的混蛋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他強忍著耳朵的嗡鳴和皮膚被熱風灼燒的刺痛,趕緊彎腰,手忙腳亂地從濕漉漉的地上撿起那管沾了臟水的導電膏,心疼地用袖子胡亂擦了擦管口。來不及細看,他憑著感覺,哆嗦著手指,把最後一點殘餘的銀色粘稠物狠狠抹進usb口的深處。成了!他心中狂吼,顧不上滿手黏膩,抓起數據線接頭就往裡懟——
“轟——”
如同它突兀地開始,烘手機那震耳欲聾的咆哮毫無征兆地戛然而止。世界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令人心慌的寂靜。隻剩下頭頂日光燈管垂死掙紮的“滋滋”聲,遠處某個水龍頭漏水發出的、規律得讓人煩躁的“嘀嗒…嘀嗒…”聲,以及自己心臟還在狂跳的餘音。
就在這片噪音消失後真空般的死寂裡,另一種極其細微、卻異常清晰的機械聲,如同鬼魅的低語,無比清晰地鑽進了周默高度緊張的耳朵。
哢噠…哢噠…哢噠…
聲音的來源,就在眼前!來自這個隔間內壁上掛著的、那個超大號不鏽鋼卷紙筒!圓筒形的金屬外殼,此刻正在極其輕微、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規律性震動著、旋轉著!那聲音,不是紙張摩擦的“沙沙”聲,而是硬物!是某種堅硬的東西,一下、一下,磕碰著筒壁內襯的金屬軸心,發出短促、清脆、如同秒針跳動的撞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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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默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他猛地抬頭,目光像釘子一樣死死釘在那個卷紙筒上。卷紙已經用了一大半,白色的紙芯暴露出來,裡麵是中空的金屬軸。這聲音…這他媽絕對不是紙卷滾動的聲音!
林柚指尖劃出的冰冷摩斯碼“朵朵...腦波...被複製...”),朵朵被帶走前投向通風口那絕望的最後一眼,老k在通訊器裡壓低聲音關於蜂巢可能介入的警告…無數碎片在周默被烘手機震得嗡嗡作響的腦子裡瞬間炸開,拚湊出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冰冷刺骨的真相!
周默連呼吸都停滯了。他像一尊被凍結的雕像,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將剛接好的數據線輕輕放下,整個人以一種近乎詭異的姿態,無聲無息地貼緊冰涼的金屬隔板,耳朵死死地壓在冰冷的表麵上,捕捉著隔壁哪怕最細微的動靜。
外麵,陳正似乎也捕捉到了這異常的“哢噠”聲,那狂躁的踹門聲,停了。
整個公廁,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粘稠的寂靜。隻有那“哢噠…哢噠…”的聲音,如同死神敲響的喪鐘,在狹小的隔間裡固執地、不緊不慢地回響著,每一下都敲在周默緊繃的神經上。
周默的心懸到了嗓子眼,堵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帶著一種拆解炸彈般的謹慎,極其緩慢地、無聲無息地,撥開了那個不鏽鋼卷紙筒側麵的金屬蓋卡扣。
“哢”一聲輕響,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金屬蓋悄無聲息地向側麵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