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之光汙水處理廠的中央控製室，此刻更像一個被巨人失手打翻的、充滿惡臭的魚缸。渾濁的、泛著詭異油光的汙水淹沒了膝蓋，冰冷刺骨，水麵漂浮著各種令人作嘔的殘渣：泡爛的紙質記錄、斷裂的塑料筆、甚至還有幾隻鼓脹的蟑螂屍體。空氣裡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味、淤泥腐敗的終極氣息，以及一股濃重的、設備燒焦後的臭氧味。幾盞幸存的應急燈在天花板上苟延殘喘，投射下搖晃不定的慘綠光斑，將浸在水中的控製台和操作人員扭曲成晃動的鬼影。
周默半蹲在一張被拖到相對高處的金屬操作椅上，椅腿在水下發出不穩的吱呀聲。他渾身濕透，廉價的橡膠防護服緊貼著皮膚，冰冷而粘膩。防毒麵具的鏡片因為內外溫差結了一層薄霧，他不得不頻繁地用手套背麵去擦。他手裡緊握著的，不是武器，而是一個沾著汙跡的xbox遊戲手柄——手柄的usb線纜被粗暴地剪斷，裸露的線頭此刻正連接在操作台下方一個被撬開的接線盒裡，幾根顏色各異的電線被臨時接駁上去。
在他麵前的巨大主控屏幕上，被分割成數個畫麵。其中一個占據了中心位置的，顯示著第一視角的水下景象：粘稠、能見度極低的深褐色液體中，兩道強力探照燈光束艱難地切割著黑暗，照亮了前方巨大、鏽跡斑斑的管道內壁，以及附著在上麵如同腫瘤般的厚重汙垢。畫麵伴隨著水流聲和輕微的引擎嗡鳴微微晃動。這正是周默正在操控的“清道夫vii型”水下作業機器人傳回的實時影像。這台原本用於清理管道淤塞的機器，被老k緊急改裝，成了他們深入核心管網的唯一載具。
“左搖杆推進，右搖杆方向！r1鍵控製機械爪！記住，這玩意兒沒遊戲裡靈活，轉向有延遲！小心管道裡的渦流！”老k的聲音從周默肩頭掛著的對講機裡傳來，背景是嘩嘩的水聲和他自己吭哧吭哧的喘息。他正泡在隔壁泵房更深的水裡，負責中繼信號和維護那個臨時搭建的、隨時可能短路的“遊戲手柄”控製係統。“前麵就是通往‘花房’營養液主輸送管的t型交彙口！標記點a7！”
“收到。”周默的聲音透過麵具有些沉悶，手指卻在熟悉的手柄按鍵上靈活移動。屏幕上的視角開始緩緩轉向右側管道口，探照燈光束掃過管壁上一塊被人工清理出來的、相對乾淨的區域，那裡焊接著一個不起眼的銀色閥門接口——這就是他們的目標，腦波營養液循環係統的注入口。他小心翼翼地推動搖杆，屏幕上的機械臂緩緩伸出，末端特製的、帶有微型注射針頭的鑽頭開始旋轉，發出細微的嗡鳴，對準閥門接口的密封蓋。
就在這時，周默胸前防護服的口袋猛地一陣劇烈蠕動！
“吱吱吱！吱吱！”尖銳而急促的叫聲穿透了防護服和汙水的阻隔。金元寶！這隻被陳小樂塞進來負責“生物監測預警”的金絲熊倉鼠，顯然對長時間泡在冰冷臭水裡以及周默緊張操作帶來的顛簸極其不滿，拚命想鑽出來。
“金爺！彆鬨！再忍忍！”周默低吼，試圖用下巴壓住躁動的口袋，同時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控製機械臂的鑽頭精準地抵住密封蓋的縫隙。一點點偏差，就可能觸發管路的壓力警報。
然而，金元寶的耐心顯然耗儘了。趁著周默分神操作的瞬間，它用儘力氣從口袋拉鏈的縫隙裡擠了出來！圓滾滾、濕漉漉的金黃色小身體“噗通”一聲，直接掉進了控製台鍵盤上方漂浮著的一層薄薄汙水裡！
“糟了！”周默心裡一沉，想去撈它，但機械臂的操作正到了關鍵時刻！
掉進汙水裡的金元寶驚慌失措，四隻小爪子在水裡拚命劃拉，本能地尋找乾燥的高地。它撲騰著，濺起一片水花，濕透的小身體猛地竄上了旁邊一個相對乾燥、微微傾斜的備用控製台鍵盤。
鍵盤的按鍵上還殘留著水珠。金元寶驚魂未定，在鍵盤上慌亂地跑動起來，試圖甩掉身上的汙水。它的小爪子帶著臟水和自身的重量，“啪嗒、啪嗒”地踩過一個個按鍵。
控製室角落裡，一台處於待機狀態的輔助監控屏突然亮了起來！屏幕上快速滾動過幾行指令代碼，最後定格在一個閃爍著黃光的係統提示框：
`【執行指令：灌溉管路a7段疏通維護程序啟動】`
`【預計耗時：5分鐘】`
`【請確認執行環境安全...】`
`【...自動確認通過】`
`【注入維護溶劑...】`
“什麼？！”周默眼角的餘光瞥見那亮起的屏幕和提示框，頭皮一炸！金元寶的爪子，陰差陽錯地踩中了啟動預設維護程序的組合鍵！這個所謂的“疏通維護程序”，是老k之前利用管理員後門偷偷植入的偽裝指令！它的真實作用，是將連接在“清道夫”機器人上的那個特製容器裡裝載的東西——正是396章裡從金元寶糞便中培養提純、專吃金屬和電路板的超級厭氧菌濃縮液——注入通往“花房”腦波灌溉係統的營養液主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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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元寶！停下！”周默對著鍵盤上的小黃球低吼。
但金元寶哪裡聽得懂？它被周默的聲音嚇了一跳，反而在鍵盤上跑得更快了，小爪子又“啪嗒”踩中幾個鍵。
屏幕上的提示框瞬間跳轉：
屏幕上，周默操控的“清道夫”機器人視角裡，那根連接著鑽頭後部透明容器的軟管猛地一顫！容器內粘稠的、泛著不祥暗綠色金屬光澤的厭氧菌濃縮液，正被強大的壓力泵入剛剛鑽開的閥門接口！這些致命的微小生命，即將混入維持朵朵和其他實驗體大腦活動的營養液中，順著管道，湧向“花房”深處！
“該死！計劃提前了！”周默咒罵一聲，也顧不上會不會暴露了。他猛地推動手柄搖杆，操控“清道夫”機器人收回機械臂，準備全速撤離注入口區域。一旦維護程序結束或者被係統檢測出注入物異常，那裡的防禦機製會瞬間激活！
就在他手忙腳亂操作時，控製室入口處渾濁的水麵突然劇烈波動起來！
一個高大、渾身覆蓋著濕滑汙泥和不明藻類的黑色身影，如同水鬼般猛地從汙水中站起！是巡邏至此的安保機器人！它方形的頭部傳感器瞬間鎖定了控製台前的周默和鍵盤上驚慌失措的金元寶，胸口的警示燈爆發出刺眼的紅光！一支短粗的電磁脈衝槍口“哢噠”一聲從它手臂裝甲下彈出，開始充能，發出高頻的“滋滋”聲！
周默瞳孔驟縮，一手還抓著遊戲手柄，另一隻手本能地摸向腰間。但隔著厚重的、浸滿汙水的防護服，動作慢了半拍！
“汪嗚——！！！”
一聲震耳欲聾、充滿狂暴力量的咆哮如同炸雷般響起！控製室另一側被雜物半掩的通風管道柵欄“哐當”一聲被撞飛！那隻彪悍的杜賓犬如同黑色的颶風，帶著滿身汙水和決絕的氣勢猛撲出來！它無視了冰冷的汙水，強壯的後腿爆發出驚人的力量，龐大的身軀騰空躍起，帶著千鈞之力，狠狠撞在剛剛站直、正要瞄準射擊的安保機器人側麵！
砰！！！
一聲沉悶的金屬撞擊巨響！安保機器人被這突如其來的野蠻衝撞撞得失去平衡，沉重的身軀向側麵踉蹌，電磁脈衝槍口射出的藍色電弧束“滋啦”一聲打偏，狠狠轟在控製室頂部的管道上，炸開一片耀眼的電火花和焦糊味！機器人掙紮著試圖穩住身形，機械臂胡亂揮舞。
杜賓犬一擊得手，毫不停留，落地後濺起大片汙水，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吼，矯健地繞到機器人身後，張開利齒森然的大口，狠狠咬向機器人腿部的液壓管線！它的眼中沒有絲毫畏懼，隻有純粹的破壞欲和保護的本能。
趁著這寶貴的混亂，周默一把抓起鍵盤上嚇懵了的、渾身濕透的金元寶，粗暴地塞回胸前口袋，拉鏈拉死。他看都沒看屏幕上已經跳到【75】的注入進度條，用儘全力推動遊戲手柄的搖杆！
屏幕上的水下視角猛地旋轉、加速！探照燈光束在粘稠的汙水中劇烈晃動，“清道夫”機器人尾部推進器噴射出強勁的水流，推動著它像受驚的魚雷，朝著遠離a7接口的管道深處瘋狂逃竄！身後，被杜賓犬纏住的安保機器人發出憤怒的電子嗡鳴，試圖調轉槍口，卻被杜賓犬死死咬住腿部關節，動作遲滯。
控製室裡，隻剩下輔助屏幕上冰冷的進度條在無聲跳動：
`【進度90...95...99...】`
`【注入完成。維護程序結束。】`
屏幕幽光映照著漂浮的汙物、閃爍的電火花、搏鬥的機器與猛犬，以及周默帶著一隻倉鼠在汙水中跋涉逃離的背影。那注入了毀滅性菌群的管道深處，仿佛傳來無聲的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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