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華特力跪倒在焦黑坑洞的邊緣,雙手深深插入滾燙的灰燼中。艾略特那焦黑的殘軀就在不遠處,像一柄燒焦的匕首,深深刺入他的心臟。他聽不到霍克中尉壓抑的哽咽,聽不到摩根教授低聲的祈禱,也聽不到狄雷特教授沉重的歎息,隻有耳邊的嗡鳴逐漸變得清晰。安吉爾博士拄著烏木手杖,佝僂著背,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鏡片後的目光充滿了深不見底的悲慟和疲憊。
世界在塞拉眼中失去了顏色,隻剩下焦黑和死灰。艾略特最後那決絕的背影,那在火焰中燃燒的身影,那無聲的呐喊,在他腦海中反複回放,每一次都帶來比眉心烙印更劇烈的、撕裂靈魂的痛楚。他的戰友,他的兄弟,為了給他們爭取一線生機,將自己化作了點燃恒星的火種,燃儘了一切,隻留下這片象征勝利與死亡的焦土。
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劇烈的頭痛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從眉心的烙印狠狠紮入大腦深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視野的邊緣開始閃爍起不祥的雪花點,熟悉的眩暈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仿佛又回到了那艘逃出印斯茅斯的小船上,耳邊是達貢的咆哮和奈亞拉托提普的尖嘯…
但這一次,伴隨眩暈而來的,還有一個新的、極其尖銳、極其規律的電子音——
“嘀…嘀…嘀…嘀…”
這聲音冰冷、單調、精準,像極了醫院重症監護室裡心電監護儀的聲響,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
“呃…啊…”塞拉抱著頭,痛苦地蜷縮在地上,發出野獸般的低嚎。那“嘀嘀”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清晰,仿佛直接在他顱骨內鳴響,蓋過了外界的一切聲音。
“華特力!”“塞拉!”霍克和艾米麗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水下傳來,模糊不清。他們試圖靠近攙扶他。
突然,塞拉猛地抬起頭!他的眼睛瞪得極大,瞳孔因為劇痛和某種極致的驚駭而收縮成了針尖大小!眼前的景象不再是焦黑的森林坑洞,而是在劇烈地閃爍、扭曲、剝落!
焦黑的土地變成了冰冷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平麵!
刺鼻的灰燼味變成了消毒水和某種…有機溶液混合的、冰冷的氣味!
霍克、艾米麗、安吉爾博士…他們關切的臉龐在閃爍中變得模糊、失真,最終如同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麵般碎裂消失!
那規律的“嘀嘀”聲成為了唯一清晰的存在,充斥著他所有的感官!
然後,如同斷電的燈泡猛地亮起,所有的幻象和痛苦瞬間消失!
塞拉·華特力“看”清了。
沒有森林。沒有焦土。沒有戰友的遺體。沒有悲傷的同伴。
他懸浮著。或者說,他的“視野”懸浮著。
他“看”到的是一個巨大的、無法形容其邊界的、充滿了柔和白色冷光的空間。空間的“牆壁”和“地麵”似乎是由某種非金非玉、光滑無比的未知材料構成。
而在這個巨大空間的“地麵”上,整齊地、密密麻麻地、如同蜂巢般排列著…數以萬計、甚至數十萬計的透明圓柱形容器!
每一個容器都浸泡在散發著微弱熒光的、淡藍色的營養液中。
每一個容器的中央,都懸浮著一顆…人類的大腦!
灰白色的溝回清晰可見,細微的血管如同蛛網般分布。無數的、極其纖細的、閃爍著微光的銀白色導線和光纖,如同神經束般從大腦的各個部位延伸出來,連接到容器頂部的複雜接口上。
這些容器,無邊無際,延伸到他“視野”的儘頭,構成了一片由“缸中之腦”組成的、令人絕望的蒼白森林!
而他,塞拉·華特力,此刻的“意識”或“視角”,正來自於其中一顆大腦!
“嘀…嘀…嘀…嘀…”
那規律的電子音,正是從連接著他這顆大腦的儀器中發出的,象征著生命維持係統的正常運作,也象征著…實驗的持續。
一股冰冷到極致的、超越任何舊日支配者所帶來的恐懼,瞬間凍結了塞拉所有的思維!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從踏入印斯茅斯碼頭的那一刻起…不!甚至更早!從收到那封邀請函開始!從三年前普羅維登斯港的戰鬥開始!從那個關於海洋和巨大陰影的夢境開始!
他所經曆的一切——小鎮的詭異、旅館的幻覺、與威爾考克斯的相遇、地下室的衝突、風暴角的恐怖儀式、達貢與奈亞拉托提普的神戰、海上的逃亡、密大的學習、敦威治的森林、艾略特壯烈的犧牲…
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痛苦、恐懼、悲傷、憤怒、短暫的希望和刻骨的離彆…
都隻是一場龐大、精密、冰冷、無情的——模擬實驗!
他是米戈——那些來自猶格斯星、崇拜著猶格·索托斯、掌握著超越人類理解科技的“外星真菌”——實驗室裡的一個實驗品!一顆被浸泡在營養液中的“缸中之腦”!他所有的感官輸入、所有的情感體驗、所有的記憶,都是通過那些纖細的導線和光纖,由米戈的超級計算機模擬並灌輸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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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隻是一個培養皿中的標本!一段運行在冰冷服務器上的程序!一場宏大實驗中的小白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