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夢境的第100天,紫天下的雲層比往日更厚重,像浸了水的紫絨布,緩慢地壓在臨時據點的光罩上。風裡的熒光顆粒變得稀疏,落在地麵時不再消散,反而聚成細小的光斑,像凝固的星子——這是時間流速減緩的征兆,也是錨點者們精神疲憊的具象化。塞拉站在密大圖書館的穹頂下,銀匙吊墜的藍光比100天前黯淡了許多,他能清晰地感覺到,127名錨點者的金色光點裡,有超過半數都泛著淡淡的灰,像蒙了層洗不掉的塵埃。
“現實時間已過去200小時,對應幻夢境100天。”狄雷特的聲音從精神鏈接裡傳來,帶著揮之不去的沙啞,“月背的時之蠕蟲暫時穩定,但混沌之繭的裂痕沒有縮小,依舊維持在0.1毫米。”
塞拉沒有回應,他的目光落在圖書館外的巡邏隊上。錨點者莉娜正牽著一個小男孩的手往住宅區走,她的腳步有些虛浮,製服的袖口沾著霧水——剛才她在迷霧邊緣拉扯一個意識漂移的老人時,被迷霧裡的混沌殘響擦傷了精神屏障。更讓塞拉揪心的是,莉娜剛才在精神鏈接裡說:“我好像看到我女兒了,她在複刻的家裡等我吃飯……”
這不是個例。過去100天裡,越來越多的錨點者開始混淆現實與幻夢:梵蒂岡的祭司在祈禱時,會對著複刻的聖像喊出幻夢境裡“家人”的名字;華夏玄門的年輕弟子在布置符文時,會下意識地留出“幻夢居所”的位置;就連最堅定的漁民湯姆,也會在巡邏間隙,對著複刻的海邊發呆,說“好像看到我妻子在幻夢裡的漁船邊補網”。
“安吉爾,我們得加強錨點者的現實認知訓練。”塞拉轉身找到正在整理《塞拉伊諾斷章》的安吉爾,書頁上的星圖符號在他指尖下微微顫抖,“再這樣下去,他們會把幻夢當成現實,徹底失去作為錨點的能力。”
安吉爾揉了揉發紅的眼睛,從懷裡掏出一張照片——那是他現實裡的孫女,照片邊緣已經被反複摩挲得發毛。“我昨晚也夢到她了,”他的聲音帶著疲憊的沙啞,“夢到她在幻夢境的公園裡蕩秋千,我差點就走過去了……還好摩根教授用《格拉基啟示錄》的光喚醒了我。”
就在這時,精神鏈接裡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警報——是華夏玄門據點的信號,帶著撕裂般的波動。
“塞拉先生!緊急情況!青城山複刻區域的迷霧突然擴大!有500名普通人的意識走進迷霧裡,我們拉不回來!”玄門錨點者陳默的聲音帶著恐慌,“他們像被什麼東西吸引著,腳步飛快,意識體越來越透明!”
塞拉的心臟猛地攥緊,銀匙吊墜突然發燙,一股冰冷的感知順著血脈湧向迷霧區域。他“看見”了——那片灰白色的迷霧比往日擴大了三倍,邊緣翻滾著淡紫色的濁流,像被攪拌的顏料。500道白色的意識光點正整齊地往迷霧深處走,他們的眼神空洞,腳步機械,連手臂擺動的幅度都完全一致,仿佛被無形的線操控著。
迷霧內部的景象更令人窒息:地麵不是幻夢境常見的實體土地,而是粘稠的、泛著銀光的“時間殘渣”,踩上去會留下緩慢愈合的腳印,腳印裡滲出淡黑的霧氣;周圍的鏡像建築扭曲變形,複刻的青城山道觀變成了傾斜的剪影,屋簷下掛著的不是燈籠,是懸浮的、半透明的舊時光碎片——有民國時期的報紙,有上世紀的鐵皮玩具,還有早已去世的人的黑白照片,這些碎片在霧氣裡緩慢旋轉,發出細碎的“沙沙”聲,像在訴說被遺忘的往事。
“快!用精神光絲織網!”塞拉的聲音通過精神鏈接傳遍所有據點,“密大組和梵蒂岡組立刻支援華夏玄門組,用聖物的光驅散迷霧邊緣的混沌殘響!”
42名密大組錨點者立刻動身,金色光點在紫天下劃出急促的光軌。塞拉和安吉爾衝在最前麵,當他們抵達青城山複刻區域時,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僵在原地:500道白色光點已經走進迷霧核心,那裡的霧氣濃得像實質,隱約能看到光點在裡麵緩慢移動,卻再也無法與外界建立精神鏈接。更恐怖的是,迷霧核心的地麵裂開了細小的縫隙,縫隙裡滲出淡綠色的光——那是時間夾縫的顏色,與月背混沌之繭的裂痕顏色一模一樣。
“不行!拉不回來了!”陳默的精神光絲已經探進迷霧,卻像被什麼東西吞噬,光絲的末端迅速變暗,“他們的意識體正在消散,光點……光點在熄滅!”
塞拉的銀匙吊墜突然爆發出刺眼的藍光,他強行將意識探進迷霧——這是極其危險的行為,稍有不慎就會被混沌殘響反噬,但他必須看到裡麵的情況。藍光穿透霧氣的瞬間,他“看見”了500名迷失者的狀態:
在迷霧最深處,一個穿著西裝的商人正蹲在時間殘渣上,雙手捧著一堆漂浮的、半透明的金幣,機械地數著:“一、二、三……”金幣的表麵泛著暗綠的鏽跡,每數一次,金幣就會消散一枚,他卻渾然不覺,依舊重複著數錢的動作,周圍的時間殘渣裡,漂浮著他現實裡公司破產的新聞碎片,碎片上的文字在不斷重複“破產”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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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一位頭發花白的教師正站在扭曲的黑板前,手裡握著沒有粉筆的粉筆頭,在黑板上反複書寫:“同學們,打開課本第三頁……”黑板上的字跡是淡白色的,寫上去就立刻模糊,卻又不斷重新浮現,她的身邊圍著一群半透明的、沒有麵容的“學生”幻影,這些幻影隨著她的書寫不斷消散又重組,像從未存在過。
還有一個年輕的母親,正抱著一個虛幻的嬰兒,在時間殘渣上輕輕搖晃,嘴裡哼著沒有旋律的歌謠:“寶寶乖,睡覺覺……”嬰兒的輪廓越來越透明,她卻把“孩子”抱得更緊,周圍的霧氣裡,漂浮著她現實裡孩子夭折的醫院賬單,賬單上的日期在不斷重複,永遠停留在那一天。
這些迷失者,都在重複著生前最執著的事——商人執著於金錢,教師執著於課堂,母親執著於孩子。他們的意識體在時間殘渣裡緩慢變得透明,光點的亮度越來越暗,像風中搖曳的燭火,隨時會被迷霧吞噬。
“塞拉!快退出來!”安吉爾的聲音帶著焦急,他看到塞拉的意識體已經開始泛灰,“你的精神屏障快撐不住了!”
塞拉猛地收回意識,眼前的迷霧依舊翻滾,500道白色光點已經徹底熄滅,像被風吹滅的蠟燭,再也沒有任何波動。他踉蹌著後退一步,銀匙吊墜的藍光瞬間黯淡,眉心的螺旋印傳來一陣尖銳的灼痛——那是混沌殘響的反噬,剛才探入迷霧的意識,已經沾染上了時間夾縫的氣息。
“現實世界那邊……有消息了嗎?”塞拉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他知道,幻夢境裡的意識熄滅,意味著現實裡的軀體已經變成了植物人,再也無法蘇醒。
狄雷特的聲音很快傳來,帶著沉重的悲傷:“剛收到全球醫院的報告,500名對應的普通人,生命體征全部穩定,但意識活動為零,已經確診為植物人……他們再也醒不過來了。”
摩根教授這時才趕到,他手裡的《格拉基啟示錄》泛著淡淡的金光,書頁自動翻到“時間夾縫”那一頁。他看著眼前的迷霧,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我明白了……這迷霧區域,根本不是幻夢境的自然區域,是幻夢境與時間夾縫的連接點。”
“時間夾縫?”塞拉追問,他的意識還在隱隱作痛。
“對,就是介於現實、幻夢境和混沌之間的空白地帶。”摩根教授指著迷霧核心的綠色縫隙,“那些迷失者的意識,沒有被直接吞噬,而是掉進了時間夾縫裡。他們會永遠重複著生前的執念,意識被困在夾縫中,成為沒有實體的‘時間幽靈’——既不屬於現實,也不屬於幻夢,更不屬於死亡。”
安吉爾的手指劃過《塞拉伊諾斷章》,書頁上浮現出一行新的注釋:“迷霧為門,夾縫為囚,執念為鎖,永無歸途。”他抬頭看向塞拉,眼神裡帶著絕望:“斷章也印證了摩根的推測,這些迷失者,再也救不回來了。”
塞拉沉默著,目光再次投向迷霧。霧氣裡隱約傳來商人的數錢聲、教師的講課聲、母親的歌謠聲,這些聲音混合在一起,在紫天下回蕩,像一曲悲傷的挽歌。他攥緊銀匙吊墜,掌心的汗水浸濕了吊墜表麵的星圖符號——100天的努力,還是沒能避免大規模迷失事件的發生,這隻是開始,如果不儘快采取措施,還會有更多人掉進時間夾縫。
“立刻執行兩項應對措施。”塞拉的聲音重新變得堅定,儘管帶著疲憊,但眼神裡沒有絲毫退縮,“第一,在所有臨時據點的邊緣,設置‘邊界符文’——用華夏玄門的朱砂、梵蒂岡的聖銀粉、密大的星塵藥劑混合,繪製‘鎮霧符’和‘醒神陣’,阻止普通人靠近迷霧區域,同時驅散邊緣的混沌殘響。”
“第二,調整普通人的活動安排,減少自主活動時間。”他頓了頓,看向安吉爾和摩根,“每天固定安排4小時‘集體夢境’——用現實世界的記憶影像作為素材,比如家人團聚的畫麵、城市正常運轉的場景、孩子們在學校上課的片段,通過精神鏈接同步到所有普通人的意識裡,強化他們的現實認知,避免意識漂移。”
陳默立刻點頭:“玄門組現在就可以調配朱砂和符文模板,我們的弟子都熟悉‘鎮霧符’的繪製方法,隻需要聖銀粉和星塵藥劑的支援。”
梵蒂岡的祭司也通過精神鏈接回應:“聖銀粉我們有儲備,現在就可以送到各個據點,保證一小時內完成邊界符文的繪製。”
狄雷特則開始調試精神鏈接裝置:“集體夢境的影像素材需要篩選,優先選擇溫暖、日常的片段,避免刺激到普通人的意識。我會和艾米麗博士一起,在兩小時內完成素材剪輯,確保今天就能開始同步。”
塞拉看著眾人忙碌的身影,心裡沒有絲毫輕鬆。邊界符文隻能暫時阻擋迷霧,集體夢境也隻能延緩意識漂移,這些都不是長久之計。他抬頭看向紫天,雲層裡的綠色光斑越來越明顯——那是時間夾縫的氣息在擴散,也是佐斯意識滲透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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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根教授,”塞拉走到摩根身邊,聲音壓得很低,“《格拉基啟示錄》裡,有沒有關於‘關閉時間夾縫’的記載?我們不能一直被動防禦。”
摩根教授歎了口氣,翻開啟示錄的最後幾頁,那裡的插畫比其他地方更詭異——畫麵上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迷霧,迷霧裡漂浮著無數模糊的人臉,迷霧深處,一條巨大的蠕蟲正從裂縫裡鑽出來,蠕蟲的環節上,刻著與混沌之繭相同的符號。“啟示錄裡說,‘時間夾縫的開啟,是佐斯蘇醒的前兆。隻有穩定混沌之繭的封印,才能關閉夾縫,但現在……”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塞拉明白他的意思——時之蠕蟲還在月背躁動,混沌之繭的裂痕隨時可能擴大,關閉時間夾縫,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就在這時,精神鏈接裡傳來莉娜的聲音,帶著一絲恍惚:“塞拉先生……我好像又看到我女兒了,她在邊界符文附近的草坪上,拿著風車……”
塞拉的心一沉,立刻看向邊界符文的繪製現場——莉娜正站在那裡,眼神空洞地往迷霧方向走,手裡的朱砂筆掉在地上,筆尖的朱砂在地麵暈開,像一滴血。
“莉娜!清醒一點!”塞拉的聲音通過精神鏈接傳到她的意識裡,同時讓銀匙吊墜發出柔和的藍光,藍光順著精神鏈接,像一道暖流,湧進莉娜的意識裡,“那是幻夢的虛像,不是真的!你的女兒在現實世界裡,等著你回去!”
藍光裡,浮現出莉娜現實裡女兒的照片——小女孩正抱著莉娜的脖子,笑得燦爛。莉娜的腳步慢慢停下,空洞的眼神裡泛起淚光,她猛地回過神,看著地上的朱砂筆,聲音帶著顫抖:“我……我剛才好像走丟了……謝謝你,塞拉先生。”
塞拉鬆了口氣,卻更清楚地意識到:錨點者的精神防線,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幻夢境的第100天,不是結束,而是更艱難的開始。他們要對抗的,不僅是迷霧裡的時間夾縫、月背的時之蠕蟲、混沌之繭裡的佐斯,還有自己日益疲憊的意識。
邊界符文的繪製還在繼續,玄門弟子的朱砂筆在地麵劃出鮮紅的線條,梵蒂岡的祭司撒下聖銀粉,星塵藥劑的甜腥味與朱砂的辛辣味混合在一起,在紫天下形成一道淡淡的光帶。普通人的意識體在據點裡聚集,等待著第一次集體夢境的同步,他們的眼神裡帶著迷茫,卻也有對現實的渴望。
塞拉站在符文邊緣,看著眼前的一切。銀匙吊墜的藍光再次變得微弱,他知道,接下來的264天,會比過去的100天更艱難。但他沒有退路——數十億人的意識還需要他守護,月背的危機還需要他解決,他必須撐下去,哪怕意識也開始出現疲憊的裂痕。
紫天下的風再次吹過,帶著迷霧裡的悲傷歌聲,也帶著邊界符文的微光。塞拉握緊拳頭,掌心的銀匙吊墜傳來一絲微弱的暖意——那是尤格索托斯的氣息,也是他堅持下去的唯一力量。
幻夢境的第100天,在悲傷與堅定中緩緩過去。而時間的齒輪,還在緩慢地轉動,朝著未知的未來,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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