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那斬釘截鐵的“不”字,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一塊石頭,其引發的漣漪卻並非消散於無形,而是觸動了某個更深層、更恐怖的機製。
短暫的、令人窒息的寂靜籠罩了一切。奈亞的低語消失了,仿佛那位混沌的信使也暫時收聲,饒有興致地期待著接下來的“演出”。混沌之匙依舊在蒼白平台上靜靜懸浮,散發著誘人而致命的混沌波動,但此刻已無人再看向它。
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棵龐大的惡念之樹所吸引。
就在塞拉話音落下的數秒後,巨樹那由無數痛苦與罪惡凝結而成的漆黑樹乾,猛地一震。
並非輕微的搖晃,而是一種源自其最核心深處的、沉悶而巨大的悸動,仿佛一顆不屬於這個維度的恐怖心臟開始了第一次搏動。整個罪淵似乎都隨著這聲悸動而震顫,腳下黑色的琉璃地麵傳來細微卻清晰的震動感。
“怎麼回事?!”馬克失聲驚呼,下意識地握緊了銀匕首,警惕地環顧四周,仿佛擔心有敵人從黑暗中撲出。
然而,敵人並非來自外部。
緊接著,樹乾表麵那些原本不斷蠕動、浮現又隱沒的痛苦麵孔輪廓,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強行壓製、抹平,瞬間變得“光滑”了不少。取而代之的,一道道暗紫色的、如同巨大血管或神經脈絡般的紋路,自樹乾的內部由下而上,迅速浮現、蔓延!
這些暗紫色紋路與樹乾本身的漆黑形成鮮明而褻瀆的對比,它們散發著一種冰冷、邪異的光澤,內部仿佛有能量在急速流動。它們蜿蜒攀升,彼此交織,所過之處,那些原本代表各種罪惡與痛苦的黑色物質仿佛被“同化”或“覆蓋”,散發出一種全新的、更加純粹和令人心悸的氣息——
幻夢境的負麵能量。
那不是單一的某種罪惡或痛苦,而是幻夢境整個暗麵,所有恐懼、噩夢、絕望、癲狂的聚合與提純!是奈亞拉提普特經營了無數歲月,通過骨瞳會等各種手段收集、醞釀的終極力量!
暗紫色的紋路越來越亮,覆蓋的範圍越來越廣,幾乎要占據小半個樹乾。它們搏動著,與樹根深處傳來的悸動同步,每一次搏動,都讓那股源自幻夢境的、濃縮的負麵能量氣息暴漲一分!
與此同時,周圍的空氣也驟然變得粘稠且沉重。
一種無形的、令人極端不適的氣息開始彌漫。它不再是惡念之樹本身散發的那種混雜了各種罪惡的汙濁感,而是變得更加“尖銳”,更加“具體”。
恐懼。
純粹的、高度具象化的恐懼氣息,如同濃霧般從那些暗紫色紋路中彌漫出來,滲透進每一寸空間。
塞拉感到自己的頭皮瞬間發麻。他仿佛能“聞”到童年最深沉的夢魘味道,“觸摸”到瀕死時極致的冰涼,“聽到”無數人在絕望深淵邊緣發出的無聲尖叫。這些恐懼並非來自外界的精神攻擊,而是直接由環境“生成”,如同劇毒的氣體,無孔不入地試圖鑽進每一個毛孔,侵蝕每一根神經。
“呃……”莉娜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身體微微搖晃,臉色慘白如紙,顯然對這種直接針對心靈最脆弱處的氣息毫無抵抗力。索菲亞手中的太陽曆石碎片劇烈閃爍,試圖驅散這股氣息,卻收效甚微。
“是懼之枝!”摩根教授駭然道,聲音因震驚而變調,“奈亞沒有說謊!它在吸收幻夢境的負麵能量,正在催生那最後的‘懼之枝’!”
霍克的機械臂爆發出最強的紅光,如同警惕的野獸般掃視著周圍翻滾的、仿佛有了實質的恐懼氣息:“這東西……要怎麼對付?!”
塞拉的心臟在胸腔裡狂跳,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感攫住了他。他知道奈亞的陷阱會被觸發,但沒想到是以這種直接引動整個環境、仿佛天災降臨般的方式!
懼之枝要誕生了!
它會產生什麼?直接攻擊?還是引發更龐大的變異?無人知曉。麵對這種超出理解範圍的、基於整個負麵維度能量催生的事物,任何已知的戰術和經驗都顯得蒼白無力。
緊張,源於對未知威脅的本能反應,源於自身渺小與對方龐大的強烈對比。
但緊張並未演變為慌亂。
幾乎是在意識到變故發生的瞬間,塞拉的身體就先於思考做出了反應。他猛地將手中的銀匙橫擋在胸前。
並非要攻擊,而是防禦。
銀匙似乎也感知到了這鋪天蓋地而來的、純粹至極的負麵恐懼能量,其表麵流淌的淡金色光芒瞬間變得凝實,不再是擴張照亮,而是迅速回縮、凝聚,在塞拉身前形成了一麵小巧卻異常凝練的光盾。光盾的表麵,那些古老的符號急速流轉,散發出一種穩固、庇護的意味,頑強地抵擋著那無孔不入的恐懼氣息的侵蝕。
雖然光盾的範圍僅能護住他自身大半,無法完全覆蓋所有同伴,但這主動防禦的姿態,本身就是一個清晰的信號。
同時,他眉心的烙印也開始傳來前所未有的、尖銳的預警。
不再是之前的灼痛或牽引,而是一種高頻的、近乎刺耳的嗡鳴感,仿佛有什麼極致的危險正在從多個方向、以無法理解的方式快速逼近!這預警並非指向某個具體方向,而是彌漫在整個空間,針對的是那正在誕生的“懼之枝”本身以及其引發環境劇變所帶來的全方位威脅!
“所有人!背靠背!戒備!”塞拉的聲音因緊張而有些沙啞,但卻異常清晰和迅速,他依靠著烙印傳來的強烈預警,大聲發出指令,“不要分散!注意周圍一切變化!空氣、地麵、還有那棵樹!霍克,注意可能出現的實體攻擊!摩根教授,艾米麗,嘗試分析能量模式,尋找規律或弱點!”
他不知道懼之枝具體會以何種形式顯現,也不知道這劇變會持續多久、最終會引發什麼。他所能做的,就是依靠銀匙的防禦和烙印對危險的敏銳感知,保持最高度的警惕,應對任何可能出現的突發狀況。
緊張的心跳逐漸被強行壓下,轉化為全神貫注的觀察和隨時準備反應的緊繃狀態。他的目光如同鷹隼般銳利,不斷掃視著劇烈變化的惡念之樹、周圍愈發濃稠的恐懼氣息、以及腳下不斷傳來震感的地麵。
銀匙所化的光盾在他胸前穩定地散發著微光,成為這片迅速被暗紫與恐懼籠罩的絕望之地中,一個微小卻堅定的支點。
懼之枝的前兆已然降臨,真正的恐怖,正在那暗紫色紋路瘋狂搏動的樹乾深處,加速孕育。
而塞拉和他的小隊,所能做的唯有——
警惕,並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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