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的一個傍晚,周曉再次推開了“林硯心理谘詢室”的門。她的狀態比上一次更加糟糕,仿佛連日來的噩夢已抽乾了她大部分的精氣神。眼窩深陷,皮膚缺乏光澤,即便用了更厚的粉底,也難以完全掩蓋那層籠罩在她臉上的灰敗之氣。她走路的姿勢都有些虛浮,像是一片在風中隨時會折斷的蘆葦。
“林醫生……我……我快撐不住了……”她一坐下,雙手就緊緊抓住自己的手臂,指甲幾乎要掐進肉裡,聲音帶著哭腔和無法抑製的顫抖,“那個黃色的印記……它不再隻是夢裡出現了……我閉著眼睛能看到,睜開眼睛,有時候在牆壁上、水杯裡……甚至彆人的臉上,都會一閃而過……它在對我笑!我能感覺到!”
「林硯」為她換了一杯溫度更高的清水,氤氳的熱氣稍稍驅散了一些她帶來的冰冷絕望感。他的語氣依舊溫和,但在這溫和之下,是一種不容置疑的、引導性的力量:“周小姐,你的情況比我們預想的要嚴重。根植於潛意識深處的恐懼,有時需要直麵其現實的投影,才能找到破解的鑰匙。如果你信任我,並且能確保自身安全,我希望你能帶我去那個‘虛空之低語’俱樂部附近看一看。我不需要進入,隻需了解你身處的是怎樣的一個環境氛圍,這或許能幫助我們找到切斷這種精神連接的契機。”他的措辭極其謹慎,將可能引起警覺的“調查”或“潛入”意圖,完美地包裹在“心理治療”與“環境評估”的外衣之下。
周曉的臉上瞬間布滿了恐懼與掙紮。那個地方對她而言已是夢魘的代名詞,光是想起就讓她不寒而栗。但擺脫這無休止折磨的渴望,以及對眼前這位始終冷靜、仿佛能包容一切的醫生所產生的依賴感,最終像一根救命稻草,讓她做出了決定。她用力咬著下唇,直到泛白,才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囁嚅道:“……好……我帶你……去門口。但……隻能遠遠地看著,裡麵……真的很不對勁,非常……危險。”
都市的夜晚被霓虹燈點燃,卻照不透某些刻意營造的陰影。在周曉近乎夢遊般的帶領下,「林硯」繞到了那棟外表普通的商業樓後方。一個狹窄、陡峭、沒有任何標識的混凝土樓梯,通向地下深處,入口處散發著陰冷潮濕的氣息,如同城市皮膚上一道不愈的傷口。兩名穿著不合時宜的黑色西裝、肌肉虯結、眼神如同冰冷岩石的壯漢,像兩尊沉默的雕塑守衛在入口兩側。他們身上除了人類的戾氣,還纏繞著一絲被黃印能量長期浸染後特有的、麻木而狂熱的混合氣息。
周曉顫抖著出示了她的電子會員卡,守衛那毫無感情的目光在「林硯」身上停留了數秒,像是在掃描一件物品,最終,或許是出於對會員的“信任”,或許是根本不在意多一個“墮落者”,他們僵硬地讓開了通路。
沿著冰冷的台階向下,光線迅速暗淡,溫度也明顯降低。那股熟悉的、帶著腐朽甜膩氣息的黃印能量波動,如同濃稠的油脂般包裹上來,試圖滲透每一個毛孔。推開一扇沉重異常、表麵包裹著破舊皮革和金屬鉚釘的木門隔音效果極佳),門後的景象,瞬間將人從現代的都市拉入了一個褻瀆的異度空間。
這是一個被徹底改造過的地下禮堂,挑高驚人,空間開闊,但氛圍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光線被刻意控製在極低的水平,僅有幾束慘綠色和暗紫色的射燈,如同探照燈般打在中央區域,其餘部分則沉浸在令人不安的黑暗中。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廉價的、氣味濃烈的熏香,試圖掩蓋某種更深層的、如同內臟腐爛般的腥甜氣息,但效果適得其反,反而形成了一種更加怪異的混合氣味。四周的牆壁上,用某種帶有微弱放射性的熒光顏料,密密麻麻地繪製著無數扭曲、旋轉、大小不一的黃色印記,它們在黑暗中幽幽地散發著詭譎的光芒,仿佛擁有生命般緩緩蠕動,凝視著闖入者。約莫十幾名信徒,男女老少皆有,穿著普通的都市服飾,但他們的眼神卻統一地空洞或燃燒著異常的狂熱,圍成一個緊密的圓圈,正用一種單調而拗口的、充滿不諧和音的調子,反複吟誦著褻瀆的咒文。圓圈中央,一個身形高大、穿著綴滿怪異金屬片和未知符號的華麗黑色長袍、麵孔完全隱藏在兜帽陰影下的“祭司”,正以一種誇張而充滿儀式感的動作,舞動雙手,引導著這場邪惡的獻祭。他麵前的地板上,一個由複雜到令人頭暈目眩的幾何線條與更多蠕動黃印構成的召喚陣,正散發著不祥的、如同心臟般脈動著的幽藍色光芒,能量在其中流淌、彙聚。
「維度審判」在百分之一秒內完成掃描與分析:
【目標:中央祭司。生命形態鑒定:非人類——“換皮者”一種隸屬於黃印麾下、擅長精神擬態與寄生、穿梭於維度夾縫的寄生蟲類生物)。擬態完整度:97.3。威脅等級:中高具備精神衝擊與物理突襲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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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喚陣狀態:能量彙聚加速中,當前完成度78。預計在2分45秒後抵達臨界點,初步召喚成功率89,可能引導黃印本體一絲微末意誌降臨或召喚12隻低級黃印觸須怪。】
就在「林硯」如同超級計算機般冷靜處理這些信息時,那中央的“祭司”舞動的動作猛地一僵!它霍然轉頭,兜帽的陰影下,兩點極度猩紅、充滿惡意的光芒驟然亮起,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地釘在「林硯」身上!它那原本模仿人類、充滿蠱惑力的誦經聲陡然扭曲,變得尖利、刺耳,充滿了跨越種族的憎恨與一種源自本能的恐懼:
“——汙穢!秩序走狗的惡臭!你這披著偽善外皮、來自冰冷虛空的可憎之物!竟敢踏入神聖的‘低語之地’,玷汙吾主的儀式?!”
怒吼聲中,它猛地用非人的力量撕裂了身上那件華麗的長袍,動作粗暴得如同蛻皮!“刺啦”聲中,那看似人類的形體連同外皮一起被撕開、剝落!一個令人極度生理不適的生物暴露在慘綠與暗紫交織的光線下——那是一個約半人高、形體如同被放大了千百倍的、油亮漆黑的潮蟲狀節肢生物!覆蓋著濕滑反光的幾丁質甲殼,八條邊緣鋒銳如鐮刀、帶著倒刺的步足在空中瘋狂而混亂地舞動,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它的頭部沒有眼睛,隻有一個不斷開合、滴淌著渾濁惡臭黏液的圓形口器,黏液落在地板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周圍的信徒被這突如其來的、超越他們認知的恐怖景象驚呆了,吟誦聲像被掐斷的磁帶,戛然而止。恐慌、迷茫、以及更深的狂熱在他們臉上交織,現場陷入死寂,隻剩下換皮者口器開合的粘稠聲和步足舞動的破風聲。
“嘶嘎——!”換皮者發出一聲足以震破常人耳膜的、混合了精神與物理雙重攻擊的尖嘯!一條最為粗壯、刃口閃爍著寒光的鐮刀步足,如同出膛的炮彈,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猛地向「林默」的脖頸橫斬而來!意圖將這個散發著令它厭惡與恐懼氣息的存在瞬間斬首!
「林硯」臉上那副精心維持的、溫和谘詢師的麵具瞬間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俯瞰微生物掙紮般的、絕對的冰冷與漠然。他甚至沒有做出任何明顯的防禦姿態,隻是在步足及體的瞬間,以一種妙到毫巔的、幾乎違背物理定律的微小幅度側身、仰頭。那足以斬斷鋼鐵的鋒利步足,帶著腥風,擦著他的喉結與衣領掠過,連一絲布料都未曾劃破。
與此同時,他垂在身側的右手隨意地虛握——一柄修長、微彎、通體呈現出吞噬一切光線的絕對黑暗、刃身周圍空間不斷呈現細微坍縮與扭曲的虛空之刃,便如同從他影子中抽取出來一般,悄無聲息地凝實在他手中。刃身上散發出的,是令換皮者舞動的步足都為之一滯的、源自宇宙終極虛無的冰冷死寂。
“你這蟲豸的擬態,”「林硯」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神隻般的蔑視,“穿得倒是人模人樣。”
換皮者一擊落空,感受到那虛空之刃散發出的、足以從存在層麵將它徹底抹除的恐怖氣息,生存的本能瞬間壓倒了對黃印的狂熱信仰。它剩下的七條腿猛地發力,甲殼摩擦發出刺耳的“喀喀”聲,龐大的蟲軀以一種與體型不符的敏捷,扭身就欲向側後方的陰影處逃竄!
然而,它的複眼如果它有的話)甚至沒能捕捉到目標的移動軌跡。「林硯」的身影就如同被空間本身瞬間重置,憑空出現在它撤退路徑的正後方!仿佛他自始至終就站在那裡,等待著它的自投羅網。這不是速度,這是對空間規則的短暫改寫。
“噗嗤——!”
一聲輕響,如同熱刀切入凝固的黃油。虛空之刃以絕對的精準,無視了那看似堅硬的幾丁質甲殼,從背甲連接處的微小縫隙刺入,輕鬆愜意地貫穿了換皮者體內那團搏動著的、凝聚了它大部分生命與邪能的能量核心!
換皮者所有的動作瞬間凝固,那令人作嘔的嘶吼戛然而止,瘋狂舞動的步足僵直在半空。虛空粒子從內部爆發,如同最貪婪的疫病,迅速蔓延至它全身。它的身體從創口開始,如同被點燃的灰燼,無聲無息地分解、消散,化為最基礎的粒子,回歸於絕對的“無”。最終,隻在原地留下了一張完好無損、卻空蕩蕩、帶著粘液和人形輪廓的人皮,輕飄飄地落在那仍在微微閃爍的召喚陣邊緣。
從換皮者發難到被徹底湮滅,整個過程快得如同幻覺,不超過十秒。
失去了儀式的主持者與能量核心的供應者,地麵上的召喚陣那幽藍色的光芒如同癲癇般劇烈地閃爍、明滅不定,內部彙聚的能量開始失控地躁動、翻滾,發出低頻的嗡鳴,似乎隨時可能崩潰,引發劇烈的能量反噬,或者更糟——隨機撕裂一個小型維度裂隙。
「林硯」甚至連眼神都沒有絲毫變化,隻是抬起左手,指尖不知何時已縈繞起數十粒細微如塵、不斷躍動的虛空粒子。他隨意地、如同撒鹽般,將這些代表著“終結”的粒子,向著那躁動不安的召喚陣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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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冰雪遭遇烈陽,虛空粒子觸碰到幽藍光芒與那些褻瀆符號的瞬間,那躁動的能量如同被無形的大手扼住,光芒急劇收縮、暗淡,最終徹底熄滅,仿佛從未亮起。地麵上那些複雜邪異的圖案和符號,也仿佛在瞬間經曆了千萬年的時光風化,線條模糊、失去了一切超自然的光澤與活性,變成了一堆毫無意義的、拙劣的塗鴉。
“他……他殺了引導者!”
“瀆神者!異端!黃衣之王大人的怒火將吞噬你的靈魂!”
“為了吾主!殺了他!”
信徒們從極致的震驚與恐懼中回過神來,狂熱的信仰如同毒癮般壓倒了理智。他們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和癲狂的咒罵,有的隨手抓起沉重的銅製燭台、折斷的椅子腿,有的則雙目赤紅,徒手張牙舞爪地,如同潮水般向著靜靜站立在中央的「林硯」衝了過來!混亂中,周曉的身影早已不知所蹤。
麵對這些徹底被洗腦、陷入集體瘋癲、但生命形態依舊屬於“人類”的個體,「林硯」的眼神如同萬古不化的寒冰,沒有絲毫波動。他沒有做出任何攻擊或防禦的姿態,隻是在那混亂而毫無章法的攻擊即將及身的瞬間,以毫厘之差進行著精準到令人發指的規避。拳頭帶著風聲擦過他的耳際,沉重的燭台砸在他剛才站立的地麵迸濺出火星,椅子腿帶著呼嘯掠過他的肩頭,瘋狂的抓撓總是差之毫厘地落空。他如同暴風雨中一片毫無重量的羽毛,又如同穿梭在定格畫麵中的幽靈,在狂亂的攻擊中從容移動,沒有還手,沒有格擋,甚至沒有觸碰任何一個人,隻是冷靜地觀察著這出自人類自身愚昧與瘋狂所上演的鬨劇。
過了約莫一兩分鐘,俱樂部的保安——那幾名原本守在門口的壯漢,或許是終於察覺到裡麵的動靜遠超尋常,粗暴地撞開門衝了進來。他們看到眼前這如同邪典電影場景般的混亂景象,以及那個在瘋狂人群中安然無恙、氣質與周圍格格不入的「林硯」,明顯愣了一下,隨即憑借更強的體格和凶悍,開始大聲嗬斥並強行製服那些陷入歇斯底裡的信徒。
「林硯」沒有再停留,他無視了身後的喧囂與混亂,彎腰拾起地上那張換皮者留下的、尚帶著一絲冰涼粘膩觸感的人皮,將其如同普通布料般折疊整齊,放入口袋。然後,他像一個完成了現場勘查的偵探,又或者一個僅僅是走錯了門的普通訪客,默默地、悄無聲息地沿著原路,離開了這個汙穢的地下巢穴。
回到地麵,清冷的、帶著汽車尾氣味道的夜風撲麵而來,稍稍驅散了鼻腔中縈繞不去的地下汙濁氣息。街角的報刊亭還亮著昏黃的燈光,王大爺正在費力地將沒賣完的雜誌收回亭內,看到「林硯」從那個令他下意識感到不安的方向走來,老人臉上露出了明顯的詫異和擔憂,忍不住喊道:“小夥子,你……你怎麼從那兒出來了?那地方邪性!晚上天冷,你穿這麼少,趕緊回去多穿點,彆著了涼氣!”
「林硯」停下腳步,看著王大爺那張被歲月和風霜刻滿皺紋、卻在此刻寫滿純粹關切的臉,他沉默了一下,將手中那份一直拿著的、早已過時的晚報遞了過去,聲音平和聽不出情緒:“大爺,報紙,我用不上了,您留著吧。”
回到那間狹小卻安靜的谘詢室,他輕輕反鎖了房門,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從背包的夾層裡,他取出那串來自遙遠沙漠、已經乾硬得像小石子的沙棗串,用手指輕輕拂過上麵粗糙的紋理,然後鄭重地將其懸掛在書桌抽屜的金屬拉環上。旁邊,是那顆茶葉蛋剝下的、已經徹底乾癟卻依舊頑固散發著鹵料香氣的蛋殼。他打開抽屜,將這兩件來自不同地域、承載著不同“溫度”的載體並排放入。抽屜合上的瞬間,一股淡淡的、混合了戈壁風沙的燥熱與都市巷陌煙火氣的複雜氣味,似乎還隱約可聞。
隨後,他拿出那張換皮者的人皮,攤在桌麵上。指尖的無相紋路泛起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和傳感器,開始對人皮內部殘留的能量結構和信息印記進行解析與初步的改造。與此同時,宏觀層麵的「維度審判」感知網絡,在清除了“黃印俱樂部”這個本地最強的汙染源後,自動調整靈敏度,立刻捕捉到了來自遙遠東方沿海的另一道清晰而獨特的能量波動。
【檢測到新的、穩定的維度擾動信號。坐標:東部沿海,黑水崖區域北緯xx°,東經yy°)。能量特征匹配:潮汐使者中等威脅等級,與深潛者存在遠親譜係關聯,更具智慧與組織性)。波動模式:呈現規律性周期活躍,與月相盈虧高度同步,下次活躍峰值預計在7個自然日後。】
新的坐標已然點亮,新的敵人浮出水麵,與之相匹配的、下一個身份的輪廓,也在這冰冷的信息流中,逐漸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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