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使者的潰散,如同退潮般帶走了籠罩在黑水崖上空近半月的陰霾。陽光再次毫無阻礙地灑落在漁村、碼頭和那座屹立不倒的白色燈塔上,海風也恢複了它原本的、略帶腥鹹卻不再令人不安的氣息。生活重新按下了播放鍵,但某些東西,已然在無聲中改變。
阿潮成了守夜房的常客。這個曾經活潑好動的少年,如今多了幾分與年齡不符的沉穩。他會在天剛蒙蒙亮時,就抱著厚厚的《潮汐記錄本》跑來,踮著腳,用稚嫩卻認真的筆跡,在「老周」的指點下記錄下海浪的高度與風向的變化。他會細心地給那台老舊的收音機換上新的電池,讓咿咿呀呀的戲曲聲繼續充當守夜房的背景音。他甚至撿來更多更漂亮的白色小海螺,用更加結實的漁線,笨拙卻專注地想要做一個新的、更漂亮的貝殼哨子送給「老周」。
“爺爺,你看,這樣鑽個孔,就可以吹響了!”阿潮舉起一個鑽了一半的小海螺,臉上洋溢著純粹的熱情,“以後你守著燈塔,要是悶了,就吹吹它,聲音能傳好遠呢!”
「麵」——依舊維持著「老周」那飽經風霜的形態——看著孩子眼中閃爍的光芒,感受著那毫無保留的信任與親近。他沒有說話,隻是用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接過那未完成的哨子,指尖無相紋路傳來微弱的暖意。在某個月光皎潔的夜晚,他悄然來到碼頭,指尖縈繞的微量虛空粒子如同最靈巧的工匠,無聲地滲入木質碼頭的結構中,加固了那些被異常海浪侵蝕的榫卯,撫平了木材內部的裂痕。這並非職責所需,更像是一種…回饋。
阿潮的父親,那位曾當麵斥責王叔的老漁民,提著一壺自家釀的、渾濁卻醇厚的米酒來到守夜房,用力拍著「老周」的肩膀,聲音洪亮:“老周!這次多虧了你!碼頭上那幾根老木頭,風浪過後反而更結實了,真是奇了!彆守這破燈塔了,以後就住在村裡,我家還有空房!”
「老周」臉上擠出符合人設的、略帶靦腆的笑容,搖了搖頭,卻沒有給出明確的回應。他無法承諾。因為在他意識的深處,那宏大的感知網絡從未停止運轉。就在潮汐使者的能量信號徹底消失後不久,另一道更加遙遠、更加冰冷、卻也帶著一絲熟悉混亂氣息的波動,如同針尖般刺入了他的感知範圍。
「維度審判」被動警示:
【檢測到新的維度擾動。坐標:極北雪域,聖山區域。能量特征匹配:冰原支配者幼體)。譜係分析:能量簽名與“修格斯”存在17.3同源性,疑似出自同源舊日造物體係。活動狀態:低活性,處於潛伏適應期。威脅潛力:高具備區域性氣候扭曲及生命凍結能力)。】
新的威脅,新的坐標。那是一片與海洋的潮濕狂暴截然相反的領域——極致的寒冷、絕對的寂靜,以及潛藏在冰雪之下、足以凍結靈魂的惡意。
三天後的下午,一陣與漁村格格不入的汽車引擎聲打破了寧靜。兩輛經過改裝、覆蓋著泥濘的越野車停在了村口。幾名穿著厚重防風服、戴著墨鏡的人走了下來,他們身上帶著風塵仆仆的氣息和一種屬於“外界”的疏離感。為首的是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自稱是某大學極地科考隊的陳隊長。
“老鄉,請問村裡有熟悉通往北部雪域,特彆是聖山一帶路線的向導嗎?”陳隊長的聲音因疲憊而沙啞,但眼神銳利,“我們原本的隊醫,剛進高原就出現了嚴重的急性反應,現在在車裡吸氧,根本沒法繼續前進。”他指了指其中一輛車,車窗搖下,可以看到一個年輕人正臉色蒼白地靠在座椅上,鼻子裡插著氧氣管。
“我們需要一個懂醫術的人臨時頂替!”陳隊長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哪怕隻懂基礎急救和高原病處理也行!報酬不是問題!”
這一幕,如同精心編排的劇本,恰好呈現在「麵」的眼前。雪域、聖山、冰原支配者幼體……線索在此刻彙聚。一個臨時“隨隊醫生”的身份,不僅能讓他合理進入那片被冰雪覆蓋的禁區,接近能量波動的核心區域,還能借助科考隊的資源,自然地接觸可能知曉內情的當地原住民如資料中提及的雪靈族)。
契機已至。
他走向正在與村長交談的陳隊長,用「老周」那特有的沙啞嗓音平靜地開口:“我以前在部隊裡學過幾年醫,處理過凍傷和高原反應。如果你們不嫌棄我這把老骨頭,我可以跟你們去。”
村長愣住了,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老周」轉向村長,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告彆意味:“村長,漁村現在沒事了。潮汐的威脅已經過去,碼頭我也看過了,很結實。李伯老伴的病應該也好得差不多了,他能回來繼續守燈塔。我去幫幫科考隊,也算是……發揮點餘熱。”
消息像海風一樣傳遍了小漁村。當阿潮得知這個消息時,他像一頭受驚的小鹿,從家裡一路狂奔到守夜房,眼眶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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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你……你要走?”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小手死死攥著「老周」那件洗得發白的舊外套衣角。
「老周」沉默著,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孩子的頭。
阿潮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他用力把自己一直戴著的那串、曾被「老周」掛在收音機天線上的貝殼手鏈解下來,不由分說地、一圈又一圈地纏在「老周」的手腕上,仿佛這樣就能將人留住。“爺爺,這個你戴著!你一定要……一定要回來啊!”
「老周」看著手腕上那串粗糙卻承載著厚重情感的貝殼手鏈,終於緩緩地點了點頭。他開始默默地收拾行裝:將掛在床頭的、來自沙漠的沙棗串小心取下;將抽屜裡那枚來自都市的茶葉蛋殼用軟布包好;將那張折疊整齊、已改造為探測器的換皮者人皮放入內袋;甚至,將阿潮之前給的、已經有些乾硬的烤小魚乾也鄭重地放入背包側袋。這些來自不同時空的“情感載體”,將伴隨他前往下一個未知之地。
村長提來一小袋用厚實油紙包著的、顆粒粗大的海鹽,塞到「老周”手裡:“老周,雪域那邊天寒地凍,聽說物資匱乏,這鹽你帶著,醃肉能存放久點,關鍵時刻也能補充體力。”
「老周」接過海鹽,點了點頭。陳隊長也遞過來一件嶄新的、印著科考隊ogo的紅色衝鋒衣,尺寸明顯偏大,但厚實防風。“周醫生,湊合穿,路上冷。”
「老周」穿上這件過於寬大的衝鋒衣,一種奇特的暖意包裹著他。這並非物理上的溫度,而是第一次有人類機構,為他這個“存在”準備了適應新環境的物品。
他跟著科考隊員,走向那輛轟鳴的越野車。上車前,他將阿潮最後做好的、那個鑽好了孔的白色貝殼哨子,掛在了背包的主拉鏈上。
引擎發動,車輛緩緩駛離漁村。阿潮掙脫父親的手,追著車子跑了好遠,用儘全身力氣大喊:“老周爺爺——!記住!貝殼哨子吹三聲——!我就知道是你回來了——!”
「老周」——或者說,即將成為「隨隊醫生白」的「麵」——從車窗探出身子,朝著那個越來越小的身影,用力地揮了揮手。背包拉鏈上的貝殼哨子,隨著車輛的顛簸,發出細微而清脆的碰撞聲,像是離彆的話語,又像是承諾的回響。
車輛駛上沿海公路,逐漸加速。他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千麵擬態」能力再次啟動,無數關於高原醫學、極地生存、常見凍傷處理、急性高原病急救、甚至雪域地區特有的動植物特性與潛在毒性的知識,如同數據流般湧入、整合。一個更加年輕、看起來約莫四十歲左右、戴著眼鏡、氣質沉穩、專業乾練的隨隊醫生“白硯”的形象,開始在腦海中構建、完善。
新的身份,新的舞台,新的威脅,已在冰雪皚皚的遠方,等待著他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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