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裡的時間，在沈硯時斷時續的囈語、沉重的呼吸和林晚幾乎凝滯的守候中，被拉扯得變形。陽光從屋頂的破洞緩慢移動，最終被暮色取代，小屋陷入更深的昏暗。林晚始終維持著擁抱的姿勢，手臂早已麻木，身體因為長時間不動而僵硬酸痛，但她不敢有絲毫鬆懈。沈硯的體溫依舊滾燙，寒戰卻漸漸平息，隻是呼吸愈發粗重渾濁，仿佛胸腔裡塞滿了濕重的棉絮。
每一秒，林晚都覺得無比漫長，仿佛能聽到生命從他體內流逝的細微聲響。她不停地用眼神描摹他昏睡中依舊緊蹙的眉宇，感受著他脖頸脈搏那雖然微弱卻始終不曾斷絕的跳動，這是支撐她堅持下去的唯一信念。
就在夜色完全籠罩山林，林晚的心也一點點沉向穀底時——
“沙……噠……”
極其輕微、帶著特定節奏的敲擊聲，在門板外響起！
是石頭！他回來了！
林晚的心臟猛地狂跳起來，她小心翼翼地鬆開沈硯，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到門邊，壓低聲音，帶著哭腔般的急切：“石頭哥？”
“是我。”門外傳來石頭同樣壓低、卻透著疲憊與一絲振奮的聲音。門板被輕輕推開一條縫，石頭閃身進來，迅速將門掩好。
他看起來比離開時更加狼狽，衣服上沾滿泥汙，手臂上添了幾道新的劃痕，但眼神亮得驚人。他來不及喘口氣，立刻從懷裡掏出一個用乾淨樹葉層層包裹的小包，和一個皺巴巴的、印著模糊字跡的紙盒。
“找到了！”石頭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他將東西遞給林晚，“這是退燒消炎的草藥，我按老方子找的，搗碎敷在額頭上和胸口！這個——”他指著那個紙盒，上麵隱約可見“抗生素”的字樣，“是從鎮上一個老獸醫那裡……‘弄’來的，人也能用，劑量我問清楚了！”
獸醫用的抗生素？林晚愣了一下，但此刻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有藥，就比什麼都沒有強！
“謝謝！謝謝石頭哥！”林晚的聲音哽咽，接過東西的手都在顫抖。
“快給他用上！”石頭催促道，自己則走到門口繼續警戒。
林晚不敢耽擱，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迅速行動。她先將那包草藥放在一塊乾淨的石頭上，用另一塊石頭小心搗碎，散發出一種苦澀卻清冽的氣味。然後，她解開沈硯胸前的衣扣，將濕涼的藥糊仔細敷在他滾燙的額頭和胸膛心臟位置。
接著，她打開那個紙盒，裡麵是幾板密封的膠囊。按照石頭說的劑量，她摳出兩粒，小心翼翼地掰開沈硯乾裂的嘴唇，將膠囊塞進去，又喂他喝了好幾口水，幫助吞咽。
做完這一切，她已經汗流浹背，虛脫般地坐倒在沈硯身邊，再次緊緊握住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臉，等待著藥物的生效。
時間再次在寂靜中流淌。石頭在門口如同雕塑，林晚在屋內如同望夫石。破屋裡隻剩下沈硯的呼吸聲和彼此的心跳。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是更久……
林晚感覺到，沈硯那滾燙的體溫，似乎……開始下降了！
不是她的錯覺！他額頭敷藥處的皮膚，不再那麼灼手，脖頸處的脈搏雖然依舊快而弱，但那種混亂的、仿佛隨時會崩斷的感覺，似乎平緩了一些！
“石頭哥！他……他好像退燒了！”林晚激動地壓低聲音喊道，眼淚再次湧出，這次是喜悅的淚水。
石頭立刻回頭，借著月光仔細看了看沈硯的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那股不正常的潮紅確實消褪了不少。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臉上也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有效就好……有效就好……”
藥物的作用給了他們巨大的信心。林晚更加細心地照顧著沈硯，每隔一段時間就檢查他的體溫，用清水潤濕他的嘴唇。
後半夜，沈硯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悠長，不再是那種瀕死的掙紮。他緊蹙的眉頭也微微舒展了一些，似乎陷入了更深沉、也更安穩的睡眠。
破曉時分，當第一縷天光再次透過屋頂的破洞照射進來時，沈硯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起初還有些渙散和迷茫，帶著高燒退去後的虛弱。但很快，他感受到了額頭上和胸口的清涼，也感受到了緊緊握著他手的、那熟悉的溫度和力道。
他的目光聚焦，落在了守在他身邊、眼圈烏黑、滿臉憔悴卻眼神明亮的林晚臉上。
四目相對。
沒有言語。沈硯的眼底深處，那冰封的湖麵仿佛被投入了一顆溫暖的石子，漾開了一圈極其細微、卻真實存在的漣漪。他動了動被她握住的手指，極其輕微地，回勾了一下。
隻是一個微小的動作，卻讓林晚瞬間淚流滿麵。
他挺過來了。
他真的挺過來了！
“醒了？”她哽咽著，聲音沙啞得厲害，“感覺怎麼樣？還疼嗎？還冷嗎？”
沈硯看著她，看著她通紅的眼眶和眼底那份幾乎要溢出來的、失而複得的狂喜與擔憂，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一時竟發不出聲音。他隻能再次用力，回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後用極其微弱、卻清晰的氣音，吐出了兩個字：
“……謝謝。”
謝謝你的不放棄。
謝謝你的守護。
謝謝……你還在這裡。
林晚用力搖頭，淚水紛飛：“不用謝……你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她俯下身，將額頭輕輕抵在他的額頭上，感受著他已經恢複正常、甚至略帶涼意的體溫，心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巨大的慶幸與感恩。
陽光徹底照亮了破屋，驅散了夜的陰冷。
藥草的清苦氣息尚未完全散去。
他虛弱地躺著，重傷未愈。
她守在一旁，疲憊不堪。
但希望，如同這破曉的陽光，已經真真切切地，照進了這間風雨飄搖的小屋，也照進了他們彼此緊握的——未來。
堅守，換來了生機。
而接下來的路，他們將帶著這份生死與共的烙印，繼續……並肩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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