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搖搖頭。身體的疼痛和虛弱感依舊強烈,但胃裡有了暖意,精神似乎也恢複了一絲清明。他看著林晚收拾碗勺的背影,那背影在晨光中顯得單薄卻異常堅韌。
“你…”他開口,聲音低沉,“…沒睡?”
林晚的動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眯了一會兒。”她輕描淡寫地說,將碗勺拿到盥洗室衝洗乾淨。
等她再出來時,沈硯的目光依舊追隨著她。
“那個…老張頭…”他艱難地提起,眼神裡充滿了探究和凝重。這始終是個巨大的謎團。
林晚走回床邊坐下,神情也嚴肅起來。“他救了我們。用槍。逼退了那兩個假警察。”她頓了頓,看著沈硯,“他最後…看了你放懷表的口袋位置一眼。眼神…很複雜。”她無法描述那種眼神,警告?審視?還是彆的什麼?
沈硯的眉頭緊緊鎖起,陷入了沉思。老張頭…組織最低級的眼線?還是…深藏不露的“釘子”?他為什麼會出手?僅僅是因為“巷子輪不到夜梟撒野”?還是…和阿阮有關?和懷表有關?
無數的念頭在腦中盤旋,每一個都牽扯著巨大的風險和未知。他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和無力。身體的重創讓他連思考都變得異常艱難。
“先彆想了。”林晚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帶著一種安撫的平靜,“醫生說了,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和恢複體力。其他的,等你好些再說。”她拿起剛才放下的書,“睡一會兒吧,我在這看著。”
沈硯看著她手中的書,又看了看她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堅持的臉。他知道她說得對。現在任何多餘的思慮都是負擔。他緩緩閉上眼睛,試圖放鬆緊繃的神經。
但傷口的疼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它,讓他根本無法入睡。冷汗再次浸濕了額發。
林晚看著他緊蹙的眉頭和微微顫抖的睫毛,放下書,輕聲問:“很疼?”
“…嗯。”沈硯沒有睜眼,隻是從喉嚨裡擠出一個短促的音節。這一次,他沒有掩飾。
“鎮痛泵的劑量…不能再加了。”林晚低聲道,帶著一絲無奈。她沉默了一下,忽然說:“要不…我給你念點東西?轉移下注意力?”
沈硯睜開眼,有些意外地看著她。
林晚拿起書,是一本散文集。她翻到一頁,清了清嗓子,開始輕聲念誦。她的聲音不高,帶著教師特有的清晰和節奏感,平靜地流淌在病房裡:
“……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穿過老舊的窗欞,落在蒙塵的書架上,光柱裡塵埃飛舞,如同無聲的時光之舞。舊書頁散發出陳年的墨香與紙頁微朽的氣息,混合著窗外若有似無的梔子花香,沉靜而悠遠……”
她念的是一段描寫舊書房靜謐時光的文字,意境悠遠安寧,與此刻充滿消毒水味和傷痛氣息的病房格格不入。
沈硯起初隻是被動地聽著,試圖將注意力從疼痛中剝離。但漸漸地,林晚平緩的語調和文字中描繪的那份沉靜,像一股溫潤的溪流,竟真的奇異地撫平了他內心的焦躁。
他閉上眼睛,不再抗拒。她的聲音仿佛有魔力,驅散了病房的冰冷,帶來一種虛幻的、帶著墨香和陽光的暖意。疼痛似乎被隔開了一層,變得可以忍受了。
林晚念完一篇,停下來,看向他。
沈硯依舊閉著眼,但緊蹙的眉頭已經舒展開來,呼吸也變得平穩悠長了一些。像是睡著了。
她輕輕放下書,沒有打擾他。隻是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他沉睡中依舊蒼白的臉。
窗外的陽光越來越明亮,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潔白的床單上投下溫暖的光斑。儀器規律的滴答聲,此刻聽起來不再冰冷,反而像一種安心的節拍。
時間在靜謐中緩緩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沈硯的睫毛顫動了一下。他沒有立刻睜眼,隻是放在床邊的那隻左手,手指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像是在摸索什麼。
林晚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下一秒,他那隻微涼的手,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摸索著,輕輕地、輕輕地覆蓋在了林晚放在床邊的手背上。
他的掌心依舊沒什麼溫度,動作也極其虛弱。
但這個主動的、無聲的觸碰,卻比之前無意識的勾扯,更加清晰,更加滾燙。
林晚的身體瞬間僵住,心跳漏了一拍。她沒有抽回手,隻是靜靜地感受著他掌心那微涼的、虛弱的觸感,以及那份沉甸甸的、無聲的依賴和…也許是感謝?
她微微側過頭,目光落在他沉睡般安靜的側臉上。陽光跳躍在他濃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
她反手,極其輕柔地,用自己的指尖,回應般地,在他微涼的手背上,輕輕點了一下。
像是一個無聲的約定。
病房裡,粥香尚未完全散去,陽光暖融融的。儀器滴答作響,如同安穩的心跳。兩隻手,一隻微涼虛弱,一隻溫暖堅定,就這樣靜靜交疊著,在晨光裡,汲取著彼此傳遞的、無聲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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