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病房裡彌漫著消毒水、米粥殘餘的清香,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屬於金屬的冷冽氣息。沈硯依舊閉著眼,呼吸平穩悠長,像是睡著了。但他那隻緊握著黃銅懷表的左手,指節微微泛白,暴露了他並未真正沉睡的事實。
林晚的目光落在他左手拇指邊緣那點微小的銅屑上。在金色的光線下,它閃爍著細碎的光,像一顆固執不肯墜落的星塵。她想起他描述修複時“世界隻剩下手裡的東西和呼吸聲”的樣子。那片刻的專注與寧靜,對他而言,大概真的是一種救贖吧。
她輕輕起身,儘量不發出聲響,走到窗邊,將百葉窗的縫隙稍稍開大了一些。清晨微涼的空氣湧進來,帶著樓下花園裡青草和泥土的濕潤氣息。遠處,一群灰白色的鴿子撲棱著翅膀掠過醫院的樓頂,留下一串悠遠的哨音。
這尋常的城市晨景,在此刻顯得格外珍貴。
“鴿群…飛得很低。”
身後傳來沈硯低沉沙啞的聲音,帶著剛醒的微啞。
林晚轉過身。他已經睜開了眼睛,正望著窗外那群盤旋的鴿子,眼神裡帶著一種久違的、近乎天真的專注。
“嗯,可能要下雨了?”林晚隨口應道,走回床邊,“感覺怎麼樣?睡得著嗎?”
沈硯的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林晚臉上,又滑向她耳畔那道幾乎看不見的細痕,最後才落到自己緊握懷表的手上。他緩緩鬆開手指,那枚冰涼的銅器安靜地躺在他掌心。他動了動左臂,眉頭因牽動傷口的隱痛而蹙起。
“…睡不著。”他坦言,聲音裡帶著點無奈的疲憊,“骨頭…像有針在紮。”他形容得很貼切,那種術後恢複期的酸脹和持續的鈍痛,確實如影隨形。
林晚理解地點點頭。鎮痛泵的效果有限,這種煎熬隻能靠硬抗。她看到他掌心沾著的銅屑,順手拿起乾淨的毛巾:“手給我。”
沈硯愣了一下,有些遲疑地將左手伸過去。
林晚用毛巾一角,動作極其輕柔地擦拭著他拇指邊緣那點微小的銅屑。她的指尖隔著薄薄的毛巾布料,偶爾不經意地擦過他的皮膚,帶著溫熱的觸感。
沈硯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眉眼上。她的睫毛很長,在晨光裡投下小小的陰影,神情專注得仿佛在擦拭什麼易碎的珍寶。
“好了。”林晚擦掉銅屑,鬆開手,將毛巾放到一邊,“餓不餓?早上想喝粥還是…醫院食堂的餛飩?”她試圖給他一點選擇權,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食物。
沈硯看著自己恢複乾淨的指尖,又抬眼看了看她:“…粥。”他頓了頓,補充道,“你熬的…有米香。”他似乎在解釋自己的選擇,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偏好?
林晚的唇角微微彎了一下:“行。等著。”她起身去準備。
簡單的白粥很快熱好。林晚端著碗坐下,拿起勺子。這一次,沈硯在她遞過勺子時,很自然地微微前傾含住,動作間帶著一種無需言說的默契。
“周師傅…”沈硯咽下一口粥,忽然開口,聲音依舊不高,“…早上來過電話?”
林晚舀粥的手頓了一下:“沒有。怎麼了?”
沈硯沉默了一下,眼神裡掠過一絲擔憂:“阿阮…燒退了?”他醒來後,心思被傷痛和懷表占據,此刻才想起那個牽腸掛肚的小人兒。
“昨天我去的時候,周師傅說吃了藥,睡下了,燒好像退了些。”林晚如實相告,語氣帶著安撫,“綠蘿葉子油亮亮的,精神著呢。”她再次強調了那個象征生命力的暗號。
沈硯緊繃的下頜線似乎放鬆了些許,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他低頭,又默默吃了幾口粥。
“老張頭…”林晚看他情緒還算穩定,斟酌著開口,“…他昨天出手,會不會惹上麻煩?”她擔心組織會報複那個看似渾濁的修鞋匠。
沈硯放下勺子,目光變得深沉銳利:“麻煩…肯定有。”他聲音低沉,“但…他敢開槍,敢亮身份…”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就不是…普通釘子。”他看向林晚,眼神複雜,“那條巷子…水很深。他…未必需要我們操心。”
他的話像一團迷霧,讓林晚更加困惑,但也明白沈硯的判斷自有其道理。那個渾濁眼神的老張頭,顯然藏著不為人知的底牌。
“那…懷表呢?”林晚看向他放在枕邊的手帕包裹,“真等你能下床去周師傅那兒?”她擔心夜長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