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
這三個字從沈硯口中吐出,帶著一種陳舊的、幾乎被時光磨平的銳氣,卻像一枚冰冷的針,瞬間刺破了房間裡殘存的粥米暖香。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守夜人?”她重複著這個陌生的名字,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是什麼?”
沈硯的目光依舊沉凝,落在書桌上那本深藍色的舊書上。封麵那個銳利的鳥形圖案在晨光下沉默著,仿佛印證著周婆婆的話語。他走到書桌前,沒有立刻回答林晚的問題,而是伸出纏著紗布的左手,指尖極其緩慢地拂過那磨損的封麵,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考古般的審慎。
“一個組織,”他的聲音低沉,像是在拂去曆史塵埃,“或者說,曾經是。很多年前就銷聲匿跡了。”他頓了頓,指尖在那個鳥形圖案上停留,“周婆婆說,這個圖案,是他們的標記。‘守夜人’…專門跟‘夜梟’對著乾的。”
“夜梟?!”林晚瞳孔微縮,這個名字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她的神經。那個陰鷙詭秘、如同附骨之疽的組織!老張頭背後站著的龐然大物!
“嗯。”沈硯的指尖在那個銳利的鳥形上輕輕敲擊了一下,發出極輕微的叩響,“她說,‘守夜人’就像黑夜裡的貓頭鷹,專門盯著‘夜梟’這種老鼠。他們乾的事…大多見不得光,但目標不同。”他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看向林晚,深邃的眼眸裡翻湧著複雜的暗流,“石頭留下的這本書…封麵有這個標記。周婆婆說,她很多年前見過一次,在…另一個‘守夜人’手裡。”
另一個守夜人!
林晚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石頭…是“守夜人”?那個在機械廠事故中留下血淚控訴、最終下落不明的關鍵證人?那個將阿阮托付給沈硯的人?如果他屬於這個與“夜梟”死敵的組織…那一切就說得通了!為什麼“夜梟”要如此瘋狂地追殺阿阮,要抹殺所有可能的證據!
“石頭…他是‘守夜人’?”林晚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極有可能。”沈硯的目光沉如寒潭,“周婆婆說,當年‘守夜人’的痕跡消失得很突然。最後一個拿著這本書出現在她店裡的人…就是石頭。”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幾分,帶著一種沉重的宿命感,“他把書留下,托付給周婆婆保管,說…會有人來取。”
會有人來取…
沈硯的目光落在林晚臉上,那裡麵翻湧的情緒複雜得令人心驚——有被卷入巨大漩渦的凝重,有對逝者的沉重承諾,還有一種…被命運之手推搡到風口浪尖的、近乎冰冷的決絕。他就是那個“會來取”的人。石頭在消失前,就將這最後的希望和沉重的負擔,連同阿阮,一起指向了他。
“寒鴉”。
這個代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帶著血色的分量,砸在林晚的心上。
房間裡的空氣仿佛被抽空了,沉重得令人窒息。陽光依舊明亮,卻驅不散這突如其來的、龐大而冰冷的陰影。阿阮在睡夢中翻了個身,發出細小的囈語,對周遭無形的驚濤駭浪毫無所覺。
林晚看著沈硯沉凝如水的側臉,看著他指腹流連在書封上那個銳利鳥形圖騰的細微動作,一股強烈的衝動攫住了她。她需要做點什麼,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驅散一點那無形的寒意。
“你…”她的聲音有些乾澀,目光落在沈硯纏著紗布的左手和僵硬的右肩,“傷口…該換藥了。”
沈硯的指尖在書封上停頓了一下。他似乎剛從沉重的思緒中抽離,目光轉向林晚,眼底的冰封裂開一絲縫隙,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怔忪。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纏著紗布的手,那紗布邊緣因為昨夜的奔波和剛才的緊繃,已經有些鬆散,隱隱透著暗紅的血漬。
“…嗯。”他低低應了一聲,沒有拒絕。
林晚立刻轉身,從帶來的小醫藥包裡拿出乾淨的紗布、藥膏和消毒棉簽。她走到沈硯麵前,示意他坐下。
沈硯依言在舊椅子上坐下,身體依舊挺直,但那份拒人千裡的緊繃感似乎鬆懈了些許。他伸出左手,放在膝蓋上,纏著紗布的手背暴露在晨光裡,邊緣滲出的血漬有些刺眼。
林晚在他麵前蹲下,動作輕柔地解開紗布的結。她的指尖不可避免會碰到他手背完好的皮膚,帶著微涼的觸感。每一次觸碰,沈硯的指尖都會幾不可察地蜷縮一下。
紗布揭開,露出那片被油星燙傷的紅腫。傷口邊緣有些發紅,起了幾個細小的水泡,看起來比昨天更糟糕了些,顯然是奔波勞累加上未及時處理的結果。
林晚的眉頭立刻蹙了起來。“怎麼弄成這樣…”她低聲責備,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心疼。她拿起消毒棉簽,動作極其輕柔地清理著傷口邊緣的汙漬和滲出的組織液。
冰涼的消毒水接觸到灼熱的皮膚,帶來強烈的刺激感。沈硯的身體本能地一顫,手背肌肉瞬間繃緊,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疼?”林晚立刻停手,抬眼看他,眼神裡滿是關切。
“沒。”沈硯飛快地否認,聲音有點硬。但他緊抿的唇線和額角的汗珠出賣了他。
林晚沒再追問,隻是放輕了手上的力道,動作更加緩慢、小心。她的指尖捏著棉簽,穩定而專注,如同修複一件珍貴的瓷器。她清理乾淨傷口,又用棉簽蘸了乳白色的燙傷膏,一層層極其輕柔地塗抹在紅腫的皮膚上。
冰涼的藥膏覆蓋上去,火辣辣的灼痛感被壓下去不少。沈硯緊繃的身體,在這份專注的靜謐和指尖傳來的、帶著涼意的溫柔中,一點點放鬆下來。他甚至能感覺到她指尖隔著棉簽傳來的、極其細微的、屬於她的溫度。那溫度很輕,卻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沉寂的心底漾開一圈圈陌生的漣漪。
他垂著眼,看著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陰影,看著她白皙的指尖捏著棉簽,在自己粗糙的手背上輕柔地移動。那專注的神情,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儀式。
閣樓裡很安靜。陽光暖暖地灑在兩人身上。阿阮在睡夢中發出細微的呼吸聲。空氣裡隻有藥膏的清涼氣息,和她極輕的呼吸聲。
沈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林晚近在咫尺的側臉上。晨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輪廓,鼻梁秀挺,唇色是淡淡的粉。幾縷碎發垂落頰邊,隨著她低頭的動作輕輕晃動。她的神情那麼專注,那麼認真,仿佛他手上這個微不足道的燙傷,是世上最重要的事情。
心口某個冰冷的角落,似乎被這專注的暖意悄然融化開一道細微的縫隙。一種陌生的、帶著酸澀暖意的情緒,悄然滋生。
林晚塗抹好藥膏,拿起乾淨的紗布,小心地覆蓋上去。她的指尖再次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他的手腕、指節。每一次觸碰,都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小心翼翼的溫柔。
當她開始一圈圈纏繞紗布時,她的指尖無意間拂過他左手食指的指根。那裡,有一道很舊的、顏色已經極淡的疤痕,像一條細小的、扭曲的白色蚯蚓。
林晚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她的目光落在那個舊疤上。疤痕的位置…形狀…
一個模糊的印象瞬間劃過腦海!她猛地抬頭,看向沈硯!
沈硯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目光的異樣和動作的停頓。他順著她的視線,看向自己左手食指根部的舊疤。他的眼神瞬間沉了下去,如同被觸及了某個禁忌的開關,周身的氣息驟然變得冰冷而警惕!他幾乎是本能地想要抽回手!
“等等!”林晚卻下意識地收緊了一點纏繞紗布的力道,阻止了他抽手的動作。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和難以置信的震驚,“這道疤…我見過!”
沈硯的身體徹底僵住!他猛地抬眼看向林晚,那雙深潭般的眼眸裡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冰冷、銳利、審視,還有一絲被窺破核心秘密的、如同困獸般的凶戾!
“在哪見過?”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像冰層下的暗流,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壓迫感,目光死死鎖住林晚的臉,不放過她任何一絲表情變化。
喜歡在暮色中停筆請大家收藏:()在暮色中停筆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