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舊疤、星光與未竟之問
夜色濃稠如墨,寒冷像是有了實體,絲絲縷縷地纏繞上來。儲藏室徹底陷入了黑暗,隻有高處破洞漏下幾縷稀薄的、被城市光汙染渲染成暗橙色的微光,勉強勾勒出物體的模糊輪廓。
阿阮在林晚懷裡睡得並不安穩,偶爾會因為寒冷或驚懼而輕微抽搐一下,每次都會讓林晚的心跟著揪緊,下意識地將她摟得更牢,用體溫和那件寬大的外套儘可能地將她包裹起來。
對麵的沈硯依舊沉默如磐石。但林晚能感覺到,他並沒有睡,那清醒而警惕的氣場在黑暗中如同一個無聲的旋渦。
長時間的僵坐讓她的四肢開始僵硬發麻,傷口也在這冰冷的寂靜中重新開始隱隱作痛。她極其輕微地調整了一下姿勢,試圖讓血液循環順暢一些,卻不小心碰到了受傷的腳踝,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聲音雖然極輕,但在死寂中卻格外清晰。
“怎麼了?”沈硯的聲音立刻從黑暗中傳來,低沉而警覺。
“沒……沒事,”林晚吸著氣,小聲回答,“腳麻了,不小心碰到了一下。”
那邊沉默了片刻,隨即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音。昏黃的手電光束再次亮起,這次徑直照向她腳下的地麵,光線依舊被他的手carefuy攏著,隻照亮她小腿以下的範圍。
“傷到腳了?”他問,聲音裡聽不出太多情緒,但光束在她腳踝處停留了一下。之前逃亡時扭傷的地方,似乎有些紅腫。
“之前扭了一下,不嚴重。”林晚不想再給他添麻煩,下意識地想將腳縮回陰影裡。
光束卻沒有移開。沈硯的聲音頓了頓,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靜:“處理一下。感染或者加重,會拖慢速度。”
又是這種基於效率和生存的判斷。林晚啞然,無法反駁。
她看著他放下筆記本和筆,從那個仿佛百寶囊般的舊背包側袋裡,又摸出那小瓶所剩無幾的消毒藥水和最後一點紗布。他移動過來,動作間帶著明顯的滯澀和壓抑的呼吸聲,左肩的傷顯然還在持續折磨著他。
他在她麵前蹲下,昏黃的光線下,他低垂的眉眼顯得格外專注。他沒有碰她的腳,隻是將手電和藥水遞給她:“自己可以嗎?”
“嗯。”林晚接過東西,心裡五味雜陳。他總是這樣,保持著一種近乎刻板的距離感,哪怕是在提供幫助的時候。
她小心翼翼地卷起褲腳,露出紅腫的腳踝,用蘸了藥水的紗布輕輕擦拭。冰涼的觸感和刺痛讓她輕輕嘶了一聲。
沈硯就蹲在旁邊,沉默地看著,光束穩穩地投在她的傷處,沒有絲毫晃動。他的存在感太強,即使不言不語,也讓林晚感到一絲莫名的緊張和不自在。
為了打破這令人心跳加速的沉默,她鬼使神差地開口,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這黑暗:“你……你的傷,還疼得厲害嗎?”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這問題顯得多餘又蠢笨,怎麼可能不疼?
沈硯似乎愣了一下,過了幾秒才低聲道:“習慣了。”
輕描淡寫的三個字,卻像一塊沉重的石頭投入林晚心湖,蕩開層層壓抑的漣漪。習慣了疼痛?那是一種怎樣的人生?
她忍不住抬起頭,看向他。他依舊低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遮住了眸中的情緒。光線從他側後方打來,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頜線和微微泛白的嘴唇。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那隻始終戴著半指手套、或者纏著紗布的左手上。那隻為他擋過刀、燙過油鍋、此刻或許正無意識按壓著自己劇痛左肩的手。
“你的手……”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疼惜,“總是傷到這裡。”
沈硯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那隻放在膝上的左手下意識地蜷縮起來,想要藏匿。
昏黃的光線下,氣氛陡然變得有些微妙和緊繃。
林晚的心跳莫名加速,一個模糊的、塵封了十年的畫麵突然閃現在腦海——冰冷的雨夜,混亂的巷口,閃著寒光的刀,還有那個突然衝出、用一隻手死死抓住利刃、將她死死護在身後的模糊身影……那隻流血的手……
她的呼吸驟然一窒,一個荒謬又驚人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驅使著她,在她大腦做出阻止之前,她已經伸出了手,指尖極其輕柔地、試探性地碰觸到了他左手手背上那粗糙的紗布邊緣。
沈硯像是被電流擊中一般,猛地一顫,幾乎是彈射般地想要抽回手。
但林晚的指尖卻更快地、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溫柔和堅定,順著邊緣輕輕向上,撫過那凹凸不平的陳舊疤痕區域——即使隔著紗布,也能感受到那不同於正常皮膚的質地。
“這道疤……”她的聲音輕得像耳語,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是不是……很長,很深?在食指下麵……”
沈硯徹底僵住了,整個人如同瞬間被冰封。甚至連呼吸都停滯了。他猛地抬起頭,黑暗中,那雙總是深不見底的眼眸驟然縮緊,震驚萬分地看向林晚,裡麵充滿了無法掩飾的慌亂和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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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反應,無疑證實了一切。
林晚的指尖也僵在了那裡,一股巨大的、混雜著震驚、恍然、酸楚和難以言喻情緒的熱流猛地衝上她的頭頂,讓她眼前都有些發花。
“真的是你……”她喃喃自語,聲音破碎不堪,“那個雨夜……在杏林路後麵的巷子……那個救了我和我媽媽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