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板電腦屏幕幽藍的光,映照著沈硯毫無血色的臉。他死死盯著屏幕上那些不斷滾動的、由石頭用生命換來的加密數據,眼神專注到近乎猙獰,仿佛要將每一個字符都生吞下去,榨取出其中隱藏的所有秘密。
他在用工作麻痹自己,用破解謎題的巨大專注力,來強行壓製內心那場因那條十年前信息而引發的、幾乎要將他撕裂的海嘯。每一次敲擊屏幕,左肩縫合處的傷口都傳來尖銳的刺痛,但這疼痛反而讓他更加清醒,更像是一種對剛才失控懷疑的自我懲罰。
他不敢抬頭,不敢看向房間另一角那個沉默的身影。
林晚靠坐在冰冷的牆角,懷裡抱著再次睡著的阿阮。她沒有再哭泣,隻是怔怔地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空洞而疲憊。沈硯那瞬間爆發的、毫不掩飾的懷疑,像一把冰冷的銼刀,在她剛剛對他建立起脆弱信任的心上,狠狠銼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委屈和憤怒過後,是一種更深沉的無力感和悲涼。原來,他們之間那看似拉近的距離,如此不堪一擊。一條來曆不明的信息,就能讓他瞬間將她打入懷疑的深淵。
那關於父親之死的可怕猜測,更像是一塊沉重的巨石壓在心口,讓她喘不過氣。如果……如果父親的死真的和“夜梟”、和沈硯所處的那個黑暗世界有關……那她和他之間,又算是什麼?
一種荒謬而痛苦的撕裂感,幾乎要將她吞噬。
房間裡,隻剩下平板電腦風扇的嗡鳴、沈硯偶爾極其壓抑的呼吸聲、以及窗外呼嘯的風聲。空氣凝固得如同鉛塊,沉重得讓人窒息。
雷公靠在門邊,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煙霧將他煩躁而凝重的麵容籠罩。猞猁則百無聊賴地擺弄著一個多頻信號乾擾器,眼神卻時不時地瞟向房間裡那兩個明顯處於情緒風暴後僵持狀態的人,嘴角那慣常的玩味笑意也淡去了不少。
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了不知道多久。
突然,沈硯操作平板的手指猛地頓住!
他的瞳孔再次驟然收縮,但這一次,裡麵閃爍的不再是懷疑和憤怒,而是一種極度冰冷的、看到致命陷阱般的駭然和……決絕的殺意!
“找到了……”他極低地吐出三個字,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
雷公立刻掐滅了煙頭,快步走過來:“找到什麼了?能翻盤的東西?”
猞猁也好奇地湊了過來。
林晚的心也下意識地提了起來,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沈硯。
沈硯沒有抬頭,手指飛快地操作著,將屏幕上的一個加密文件包徹底解鎖、展開。裡麵並非直接的操作指令或名單,而是一連串複雜的資金流向圖、幾個看似不相關的海外空殼公司注冊信息、以及……數段經過高度加密處理的通訊錄音日誌摘要。
其中最醒目的一條摘要,記錄著一次發生在數月前的、頻率極高的衛星通訊。
通訊雙方代號:【鴞】與【工匠】。核心內容:【“新港區‘深藍之心’項目,‘材料’已到位,‘環境評估’需儘快完成。‘障礙物’特指:石頭及其掌握的‘舊賬本’)必須徹底清除,確保峰會期間萬無一失。”】
“深藍之心”……新港區……峰會……
這幾個關鍵詞像電流一樣擊中了林晚!她猛地睜大了眼睛,失聲低呼:“‘深藍之心’?!那是……那是我們市接下來重點推介的跨國合作標杆項目!下個月就要在洲際酒店舉辦簽約峰會!”
她因為之前寫評論文章,對這個投資巨大的項目有所了解,但也僅限於公開報道層麵。
沈硯猛地抬起頭,第一次真正看向她,眼神裡不再是懷疑,而是一種極度冰冷的、確認般的銳利:“峰會期間,萬無一失……‘環境評估’……‘清除障礙物’……”
他重複著這些關鍵詞,每一個詞都像是從冰窖裡撈出來的,帶著血腥味。
雷公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狠狠罵了句:“操!這幫雜碎!他們是想用一場‘意外’,在峰會期間製造混亂,趁機把石頭和這本賬本徹底埋掉!甚至可能……一石二鳥,連峰會本身都……”
後麵的話他沒說,但意思已經不言而喻!一場發生在國際峰會期間的、針對“搗亂分子”的“意外事故”或“恐怖襲擊”,足以掩蓋一切真相,並將所有知情者一並抹除!
“不止……”沈硯的聲音更加冰冷,他的手指點向那些資金流向和空殼公司,“這些資金……最終都流向了一個共同的、偽裝成慈善基金的境外賬戶。而這個賬戶的最終受益人指向……”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某個經過層層偽裝的名稱上重重一點!
林晚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當她看清那個最終被剝離出來的、隱藏在無數層偽裝後的名字時,她的呼吸驟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那竟然是——周振邦!——現任南江市主管招商引資和城市建設的副市長!也是當年大力推動她父親所在實驗室與某個外資企業“合作”,並在她父親出事後果斷切割、甚至隱隱施壓的那個領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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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他?!!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如同破碎的拚圖,被一股冰冷的寒意強行拚接起來!
父親的抑鬱而終……學術造假掩蓋下的技術掠奪和利益輸送……周振邦的平步青雲……如今這個看似光鮮的“深藍之心”項目……“夜梟”的滅口和清理……
一個跨越了十年、交織著學術腐敗、官商勾結、黑色暴力的巨大黑幕,如同一條冰冷的、猙獰的巨蟒,終於露出了它恐怖的全貌!
林晚隻覺得天旋地轉,渾身冰冷,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憤怒、悲傷、恐懼、還有一種近乎毀滅的恨意,如同岩漿般在她胸腔裡瘋狂翻湧!她幾乎要站不穩,猛地伸手扶住了冰冷的牆壁,才勉強支撐住自己。
原來……原來父親的冤屈和死亡,從來不是孤立的事件!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持續了十年的、肮臟罪惡的一部分!
而她……竟然直到今天,直到被卷入這場致命的追殺,才窺見到這冰山一角!
“王八蛋……!”她從牙縫裡擠出這三個字,聲音因極致的恨意而扭曲顫抖,眼淚再次洶湧而出,卻是赤紅著雙眼,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
沈硯看著她那副因巨大真相衝擊而幾乎崩潰、卻又燃燒著熊熊恨意的樣子,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緊,那股剛剛因發現線索而升起的冰冷殺意,不由自主地混入了一絲複雜的……鈍痛。
他想起了她剛才那句“我恨那些毀了我父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