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焦慮和等待中緩慢流逝。日頭漸漸西斜,金色的光芒變得醇厚,將破敗車站的每一道裂紋和每一粒塵埃都勾勒得清晰無比,竟奇異地生出一種頹敗的寧靜。
沈硯抓著林晚手腕的那隻手,不知何時已經鬆開了,無力地垂落回身側。他的呼吸依舊沉重,但額頭似乎不再那麼滾燙嚇人,偶爾會發出幾聲模糊的呻吟,不再是那種破碎痛苦的囈語。
林晚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的額頭,懸著的心稍稍落下一點。高熱好像暫時退下去一些了。是那點肉湯起了作用,還是他強悍的身體素質在硬扛?她說不清,但隻要好轉,就是希望。
她活動了一下幾乎僵硬麻木的手臂,感到一陣強烈的疲憊和饑餓襲來。包裡那點茅草根早就吃完了,馬齒莧也所剩無幾。
阿阮靠在她身邊,小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肚子卻發出咕嚕一聲輕響。
林晚看著孩子,心裡一陣酸澀。必須再去找點吃的。
她輕輕將阿阮放平,讓她枕著一小捆帆布碎片睡下,然後再次拿起那根木棍,走出了站房。
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這一次,她的目標更明確——尋找一切可能果腹的東西。她擴大了搜索範圍,幾乎是用木棍翻遍了車站周圍每一寸可能生長植物的土地。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在一處石縫後找到了一小叢野莓,果實小而澀,但數量還算可觀。她還幸運地發現了幾株野蔥,散發著辛辣的氣息。最讓她驚喜的是,在一個廢棄的、鏽蝕嚴重的鐵皮工具箱裡,她居然找到了小半盒受潮結塊、但看起來沒有完全變質的壓縮餅乾!大概是以前哪個維修工人落下的。
如獲至寶!
她抱著這些“收獲”,幾乎是跑著回到了站房。
阿阮已經醒了,正乖巧地坐在沈硯旁邊,用自己的小手學著她之前的樣子,笨拙地用手帕蘸著罐子裡最後一點溫水,想去擦沈硯的額頭。
看到林晚回來,她眼睛一亮,小聲說:“林姐姐,哥哥出汗了。”
林晚快步過去,果然看到沈硯的額發和鬢角都被汗水浸濕了,但呼吸似乎平穩了不少。她心中一喜,摸了摸他的額頭,溫度確實又降下去一些!
“阿阮真棒!”她忍不住誇了一句,將野莓和壓縮餅乾拿出來。
看到食物,阿阮的眼睛更亮了。
林晚先喂阿阮吃了幾顆野莓和一小塊用溫水泡軟的壓縮餅乾。然後她看著剩下的食物,又看向沈硯。
他這次似乎睡得安穩了許多。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叫醒他。他需要補充更多的能量和水分。
“沈硯……沈硯?”她輕輕推了推他沒受傷的那邊肩膀。
沈硯的眼睫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全然的渙散和迷茫,雖然依舊帶著高燒後的疲憊和虛弱,但已經有了焦距。
他的目光先是有些茫然地掃過破敗的屋頂,然後緩緩移到林晚臉上,停頓了幾秒,似乎在確認。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發出一個乾澀沙啞的音節:“……水。”
林晚連忙將溫水遞到他嘴邊,小心地喂他喝了幾口。
喝完水,他似乎徹底清醒了一些,視線落在她手裡的壓縮餅乾和野莓上。
“找到一點吃的,你試試能不能吃下去。”林晚將泡軟的餅乾遞過去。
沈硯沒有立刻接,而是嘗試著用手臂支撐起身體。動作牽動了左肩的傷口,他悶哼一聲,眉頭緊緊皺起,額角瞬間又滲出冷汗。
“你彆亂動!”林晚急忙按住他。
沈硯喘了幾口氣,依言不再強行起身,隻是就著林晚的手,慢慢地吃著她遞過來的食物。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似乎需要耗費很大的力氣,但確實在努力吞咽。
林晚看著他蒼白虛弱卻依舊努力進食的樣子,心裡那種酸酸軟軟的感覺又湧了上來。她默默地喂著他,偶爾遞上一顆野莓,野莓的酸澀讓他微微蹙眉,但還是咽了下去。
阿阮也湊過來,拿起一顆野莓,踮起腳尖,想要喂給沈硯。
沈硯愣了一下,看著小女孩清澈又帶著點怯意的眼睛,沉默地低下頭,就著她的手吃下了那顆果子。他的動作有些生硬,眼神卻柔和了一瞬。
夕陽的光輝透過窗洞,恰好將三人籠罩其中,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邊。這幅畫麵竟有一種劫後餘生般的、詭異的溫馨。
吃完東西,沈硯似乎恢複了一點力氣。他靠在牆上,目光掃視了一下四周,最後落在林晚疲憊卻強打精神的臉上,和她沾滿泥土的手指上。
“你……”他開口,聲音依舊沙啞,“沒事吧?”
林晚愣了一下,搖搖頭:“我沒事。你感覺怎麼樣?”
“死不了。”他又是那句習慣性的回答,但這次說完,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道,“……好多了。謝謝。”
這似乎是他今天第二次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