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城市邊緣,空氣中的鹹腥味就越發濃重,混雜著機油和鐵鏽的氣息。低矮破舊的倉庫和廠房逐漸取代了居民樓,路麵變得顛簸不平,積水坑裡泛著五彩的油汙。
沈硯的體力顯然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他幾乎完全依靠林晚的攙扶才能前行,每一步都深一腳淺一腳,身體的重量大部分壓在她單薄的肩膀上,冰冷而沉重。他的呼吸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但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明顯的、瀕死的嘶啞聲,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斷絕。
林晚用儘全身力氣支撐著他,自己的體力也早已透支,全憑一股不肯放棄的意念強撐著。她能感覺到他生命的火焰正在飛速黯淡,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阿阮乖巧得令人心疼,雖然害怕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始終緊緊跟著,不哭不鬨,甚至試圖用小手幫忙托住沈硯的另一邊手臂。
根據那張舊報紙上模糊的箭頭和沈硯殘存的記憶,他們終於拐進了一條瀕水的、死寂的岔路。
路的儘頭,是一個早已廢棄多年、仿佛被時光遺忘的小型貨運碼頭。
景象比想象中更加破敗荒涼。木質棧橋大多已經腐朽斷裂,歪歪斜斜地探入渾濁的水中。生鏽的龍門吊如同巨獸的骸骨,sient地矗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水麵漂浮著各種垃圾和浮沫,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唯一顯示這裡可能還有一絲生氣的,是遠處棧橋儘頭,係著的一艘看起來同樣老舊不堪的機動駁船。船體鏽跡斑斑,船艙低矮,煙囪裡沒有冒煙,隨著水波輕輕晃動著,像是睡著了,又像是早已死去。
這就是沈硯所說的“最後一條船”?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這船……真的能帶他們離開嗎?
沈硯的目光卻死死鎖定了那艘破船,仿佛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掙紮著,想要加快腳步,卻差點再次摔倒。
“在那裡……快……”他聲音嘶啞得幾乎隻剩氣音,催促著林晚。
兩人攙扶著,踉蹌地踏上那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塌陷的木質棧橋,向著駁船走去。
越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艘船的破舊和渺小。它安靜地停泊在那裡,像一個沉默而疲憊的老者,對即將到來的不速之客毫無反應。
棧橋儘頭,跳板收起著。船上似乎空無一人。
難道……沒人?
一股絕望再次湧上林晚心頭。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時,駁船低矮的船艙裡,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咳嗽聲,緊接著,一個佝僂的身影慢吞吞地鑽了出來。
那是一個看起來年紀很大的老人,皮膚被鹹濕的海風侵蝕得黝黑粗糙,布滿深深的皺紋,眼神渾濁,嘴裡叼著一個早已熄火的舊煙鬥。他穿著一件沾滿油汙的防水圍裙,動作遲緩,像是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
老人眯著眼,打量著棧橋上突然出現的、三個狼狽不堪的不速之客,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沒有驚訝,也沒有警惕,隻有一種見慣了風浪、對一切都漠然的麻木。
沈硯停下腳步,鬆開了林晚的攙扶,用儘最後力氣讓自己站直了些許。他抬起手,極其緩慢地,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手指彎曲,像是鳥喙的形狀,在胸前輕輕點了三下。
老人的目光落在那個手勢上,渾濁的眼睛裡似乎閃過一絲極細微的波動,但很快又恢複了死寂。他嘬了嘬早已熄火的煙鬥,發出空洞的聲響,聲音沙啞得像破鑼:
“……‘寒石’?”
他竟然直接叫出了沈硯的筆名代號!
林晚的心猛地一緊。
沈硯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聲音低啞:“……老煙鬥?”
老人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用那雙看透一切般的渾濁眼睛,上下掃視著沈硯和他身後的林晚、阿阮,目光尤其在沈硯不斷滴血的肩膀和蒼白如紙的臉上停留了片刻。
“……麻煩。”老人嘟囔了一句,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像是評價天氣,“……現在的價錢,可不便宜。”
他的直接和冷漠讓林晚感到一陣寒意。這似乎不是救助,更像是一場冷冰冰的交易。
沈硯似乎早已料到,他艱難地喘息了幾下,從貼身口袋裡,摸出了那枚邊緣帶著奇異鋸齒的銅錢鑰匙,遞向老人。
“……這個。夠不夠?”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仿佛遞出的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物。
老人的目光落在那枚銅錢鑰匙上,眼神似乎凝滯了一瞬。他伸出布滿老繭和油汙的手,接過鑰匙,在眼前仔細端詳了片刻,甚至用指甲摳了摳上麵那奇異的鋸齒。
良久,他才緩緩抬起頭,重新看向沈硯,渾濁的眼睛裡看不出任何情緒。
“……隻夠一個人的船資。”老人的聲音依舊平淡無波,卻像一把冰冷的刀,狠狠刺穿了林晚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
一個人?!
林晚的臉色瞬間煞白!
沈硯的身體也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神驟然變得無比銳利和冰冷,裡麵翻湧著憤怒、絕望,還有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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