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間”陷入了長時間的靜謐。沈硯閉目靠著牆壁,呼吸逐漸變得均勻悠長,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閉目養神。林晚不敢打擾他,隻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目光偶爾掠過他蒼白的側臉和緊抿的薄唇,心緒如同被風吹亂的絲線,纏繞難解。
她知道了更多,卻仿佛陷入了更深的迷霧。那些血腥的碎片,他痛苦的眼神,與她所知的那個會寫下蒼涼文字、會溫柔描摹她側影的男人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個無比複雜矛盾的個體,讓她無法簡單地去定義,去評判。
時間在絕對的寂靜中流逝。牆壁上的屏幕顯示外部依舊平靜,但那平靜之下,卻讓人感到莫名的不安。
不知過了多久,沈硯忽然開口,聲音依舊帶著傷後的沙啞,卻平靜了許多:“雷昊他們……還沒回來。”
林晚回過神來,看向屏幕,確實沒有任何動靜。“會不會……出事了?”她忍不住擔心。
“不會。”沈硯回答得很快,語氣裡有一種基於了解和經驗的篤定,“處理現場和誤導追蹤需要時間。他們知道該怎麼做。”他頓了頓,補充道,“這裡很安全。”
他的篤定稍稍安撫了林晚的不安。她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又輕聲問道:“你的傷……真的不用再處理一下嗎?好像還有點滲血。”她指了指他左肩繃帶邊緣一絲若有若無的紅痕。
沈硯低頭看了一眼,不在意地動了一下右肩:“小問題。死不了。”
又是這種滿不在乎的語氣。林晚蹙起了眉,心底那點因為共情而升起的柔軟,又被他的冷硬稍稍推開了一些。他總是這樣,把自己的傷痛和脆弱藏得嚴嚴實實。
“流了那麼多血,怎麼會是小問題?”她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埋怨和……關切?
沈硯抬眼看她,似乎有些意外她語氣裡的那點情緒。他的目光在她微蹙的眉頭上停留了一瞬,隨即移開,語氣依舊平淡,卻似乎緩和了一絲:“習慣了。比這重的傷也有過。”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像一塊石頭投入林晚心中,激起層層酸澀的漣漪。比這還重的傷?那該是怎樣的九死一生?他過去過的,究竟是怎樣的日子?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偶然在他常去的那個舊書店,看到一本關於戰後心理創傷的書。當時她隻是隨手翻翻,並未深想。現在想來,他那看似冰冷的平靜之下,是否也藏著類似的、無法與人言說的驚濤駭浪?
她不再說話,隻是默默地將水杯往他手邊推了推。
沈硯看了一眼水杯,又看了一眼她低垂的眉眼,沉默地拿起杯子,喝了幾口。
空氣再次安靜下來,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充滿隔閡和尷尬,反而流淌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的張力。
“你……”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又同時頓住。
“你先說。”沈硯示意道。
林晚抿了抿唇,抬起眼看他:“你之前說,‘守夜人’是試圖給刀裝上刀鞘。那……握著刀鞘的人,是誰?”
這個問題在她心裡盤旋已久。“守夜人”顯然是一個有組織的存在,那麼是誰在主導它?目的又是什麼?
沈硯似乎沒料到她會問這個,沉吟了片刻,才緩緩道:“沒有唯一的‘握著刀鞘的人’。更像是一個……鬆散的聯盟。由一些意識到‘夜梟’徹底失控、並深受其害的……前成員,以及部分尋求另一種可能性的外部合作者組成。”
他的解釋依舊帶著模糊,但比之前已算透露了許多。
“前成員?”林晚捕捉到這個關鍵詞,“所以你……”
“我曾經是‘夜梟’最高效的武器之一。”沈硯接過了她的話,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彆人的事,但林晚卻敏銳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晦暗,“‘寒鴉’這個代號,曾經意味著絕對服從和高效清除。”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雖然早有猜測,但聽他親口承認,衝擊力依舊巨大。
“後來呢?”她追問,聲音有些發緊。
“後來……”沈硯的目光投向虛空,仿佛穿透了金屬牆壁,看到了遙遠的過去,“看到的黑暗太多,手裡的血太臟,漸漸就……厭倦了。也發現,有些命令,並非為了所謂的‘秩序’,隻是為了更肮臟的利益和清除異己。”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一些:“那場錯誤的行動……是最後一根稻草。”
林晚明白了。是內心的良知和對血腥的厭倦,加上那場無法挽回的悲劇,促使了他最終的背離。他從一把冰冷的刀,變成了一個試圖控製刀鞘的“叛徒”。
這條路,注定充滿荊棘和危險。
“那……‘基石’呢?”林晚想起那個需要雙重密碼才能啟動的最終遺產,“它也是‘守夜人’創造的?”
“不。”沈硯搖了搖頭,“‘基石’……是‘夜梟’最初創立時的核心ai原型,設計理念更偏向於監督、製衡與信息保全,而非後來的主動清除。隻是在‘夜梟’走向極端後,它就被封存、幾乎被遺忘了。‘守夜人’找到了它,試圖激活和修複它,作為對抗‘主腦’的最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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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所以“守夜人”與“夜梟”的爭鬥,不僅是人的對抗,也是兩個同源卻走向不同極端的ai之間的戰爭。
“我們能……信任‘基石’嗎?”林晚忍不住問。一個被遺棄已久的人工智能,真的能成為希望嗎?
沈硯沉默了一下,才道:“不知道。但它是我們目前唯一的選擇。”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種實事求是的冷靜,甚至是一絲孤注一擲的無奈。
談話再次陷入沉默。信息量巨大,林晚需要時間消化。
又過了一會兒,沈硯忽然主動開口,問了一個讓林晚意外的問題:“你的腳,還疼得厲害嗎?”
話題轉得突然,林晚愣了一下,才搖搖頭:“好多了。隻是走路還有點不方便。”
“嗯。”沈硯應了一聲,目光掃過她依舊有些紅腫的腳踝,沒再說什麼。
但這種生硬的、略顯笨拙的關心,卻讓林晚的心頭微微一動。他並非全然冷漠,隻是不善於表達,或者說,習慣於用行動而非語言。
她想起他昏迷時緊緊抓住她手腕的樣子,想起他悄悄給她蓋毯子的樣子,想起他擋在她身前麵對危險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