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沈硯忽然開口,聲音很低,像是夢囈,又像是疲憊至極時的傾訴:
“有時候……會覺得,無論怎麼做……都洗不乾淨……”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罕見的、近乎脆弱的迷茫。
林晚的心猛地一揪。她明白他在說什麼。即使背離了“夜梟”,即使加入了“守夜人”,試圖阻止更多的悲劇,但過去已然發生,那些沾染的血腥,仿佛永遠無法真正洗淨。
她看著他緊閉的雙眼和微微顫動的睫毛,一股強烈的衝動湧上心頭。她很想說些什麼來安慰他,告訴他不是這樣的,告訴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可是,任何語言在這樣沉重的現實麵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最終,她隻是伸出手,非常輕地、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他放在操作台上、那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的右手手背。
隻是一個瞬間的觸碰,一觸即分。
沈硯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林晚像被燙到一樣迅速收回手,臉頰有些發燙,心跳得飛快。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樣大膽的舉動。
沈硯緩緩睜開了眼睛,轉頭看向她。他的目光裡帶著一絲愕然,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兩人目光相接,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電火花閃過。
他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那深邃的眼神像是要將她吸進去。
林晚被他看得心慌意亂,下意識地想要移開視線,卻又強迫自己迎著他的目光。她的臉頰更紅了,卻努力維持著鎮定。
就在這無聲的對視幾乎要讓空氣燃燒起來的時候——
“頭兒!”阿哲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一絲急切,“有發現!指令路徑經過了一個我們之前標記過的、疑似與林老師之前那篇文章有關的利益集團的服務器節點!”
話題被突兀地拉回冰冷的現實。
沈硯眼中的那點複雜情緒瞬間消失,恢複了平時的冷靜銳利。他立刻轉向屏幕:“具體關聯性?能確定嗎?”
林晚也猛地回過神,心跳依舊很快,但注意力已經被阿哲的話吸引。與她之前的文章有關?
“關聯度很高!雖然經過了多層跳轉和偽裝,但核心加密簽名匹配!”阿哲語速飛快,“而且時間點就在林老師那篇文章引發較大關注之後不久!”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所以,她之前的揭露,真的觸動了某個龐然大物的利益,甚至可能間接導致了……工業區的那場屠殺?
這個想法讓她感到一陣窒息般的負罪感。
沈硯的臉色也變得更加冷峻。他看了一眼林晚瞬間蒼白的臉,眼神微沉,對阿哲道:“把證據鏈保存好,單獨加密歸檔。這可能很重要。”
“明白!”
沈硯重新看向林晚,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這不是你的錯。罪惡的根源在於施暴者,而不是揭露真相的人。”
他的安慰很直接,甚至有些生硬,但奇異地緩解了林晚心中那尖銳的負罪感。
她看著他冷靜的雙眼,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翻騰的情緒。
是的,罪惡的是那些下令和執行“淨化”的人。她不能因為害怕成為“導火索”就放棄發聲。
就在這時,一直在分析影像資料的雷昊也開口了,他的臉色異常凝重:“頭兒,找到一些東西……你們最好來看一下。”
主屏幕上,出現了一段極其模糊的黑白熱成像視頻片段,似乎是來自某顆過期軍事衛星的零星抓取數據。
畫麵中,可以隱約看到大片建築輪廓。而在某個時間點,數個區域突然同時爆發出異常的高溫熱源,迅速蔓延,然後又詭異地同時熄滅,陷入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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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片死寂之後,才有零星微弱的、代表生命體的熱源信號驚恐地、零星地移動開來,但很快,一些快速移動的、冰冷的、非生命體的熱源信號出現,如同獵犬般精準地撲向那些零星的生命信號,將其逐一吞噬、熄滅……
視頻很短,畫麵粗糙,但那無聲的、高效的、冷酷的清除過程,卻比任何血腥的畫麵都更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安全屋內,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明白他們看到了什麼。
那是屠殺的證據。是“鴉群”執行“淨化”指令的冰冷記錄。
林晚死死捂住嘴,才能抑製住那幾乎要衝口而出的驚叫。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猛地轉過身,扶住牆壁,乾嘔起來。
沈硯的臉色蒼白如紙,他死死盯著屏幕上那最終歸於徹底死寂的畫麵,右手緊緊攥著操作台的邊緣,指節因為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咯咯”聲。
那雙總是冷靜甚至冰冷的眼睛裡,此刻翻湧著滔天的巨浪——是憤怒,是痛苦,是深不見底的悲慟,還有一種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毀滅一切的殺意。
但他最終,什麼也沒說。
隻是那緊繃的、仿佛隨時會斷裂的沉默,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窒息。
幽藍的燈光下,血腥的數字與無聲的影像交織成冰冷的現實,沉重地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希望的微光尚未看見,絕望的陰影卻已如此濃重。
前路,仿佛隻剩下更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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