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避難所的模擬天光柔和地灑落,將冰冷的金屬表麵鍍上一層虛假的暖意。沈硯再次陷入了昏睡,但這一次,他的呼吸明顯平穩了許多,眉宇間的痛苦褶皺也稍稍舒展。那短暫而成功的信號傳遞,似乎耗儘了他剛剛積攢起的全部力氣,卻也卸下了他心頭最沉重的一塊巨石。
林晚小心地調整了一下蓋在他身上的薄毯,指尖不經意擦過他裸露在外的手臂皮膚。那裡的溫度依舊偏低,但已不再是令人心慌的冰冷。她久久凝視著他沉睡的側臉,一種混合著心疼、慶幸和難以言喻的酸楚情緒在胸腔裡緩緩湧動。
蘇婉輕手輕腳地走過來,遞給她一杯溫水和一個能量棒。“你去休息一會兒,我來守著他。”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你的黑眼圈快掉到地上了。”
林晚這才感到一陣排山倒海般的疲憊襲來,四肢沉重得如同灌鉛。她沒有再堅持,接過東西,走到生活區那張簡易床邊坐下,小口地喝著水。溫熱的液體滑過乾澀的喉嚨,稍微驅散了一些疲憊。
“他剛才...”林晚的目光依舊沒有離開沈硯,聲音輕緩,“好像笑了一下。”雖然極其微弱,但她確信自己看到了。
蘇婉正檢查著沈硯手臂上輸液針頭的情況,聞言動作頓了頓,低聲道:“嗯。‘影刹’對他來說,不止是同伴。”她沒有多說,但語氣裡帶著一種複雜的了然。
控製台上,那個代表信號接收成功的綠色指示燈依舊頑強地閃爍著,像黑暗中的一顆孤星,微弱卻堅定。它為這死寂的地下空間注入了一絲活氣,也帶來了一份渺茫的希望。
林晚慢慢吃著能量棒,味同嚼蠟,心思卻全在沈硯身上。她想起他醒來時那雙充滿迷茫和痛苦的眼睛,想起他下意識想觸碰她傷痕又無力垂落的手,想起那句沉重無比的“對不起”...
心臟像是被細線纏繞,微微發緊。
蘇婉檢查完沈硯的情況,走到控製台前,嘗試著操作那些尚且完好的設備。屏幕亮起幾個窗口,顯示著避難所內部的環境參數和有限的外部監控畫麵——依舊是那片寂靜的、被晨曦籠罩的廢棄林場,看不到任何異常動靜。
“暫時安全。”蘇婉鬆了口氣,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但他說得對,這裡不能久留。我們必須儘快讓他恢複到至少能移動的程度,然後想辦法離開。”
“怎麼離開?”林晚問,“外麵的路可能都被盯著。”
“等‘影刹’的消息。”蘇婉的目光落在那閃爍的綠燈上,“他她既然收到了信號,就一定會想辦法接應。在這之前,我們得靠自己守住這裡。”
她開始清點剩餘的物資,檢查防禦係統的狀況,神情專注而冷靜。林晚看著她的背影,心中稍安。有蘇婉在,就像是有了主心骨。
時間在寂靜中緩慢流淌。
林晚實在撐不住,靠著冰冷的金屬牆壁,迷迷糊糊地小睡了一會兒。睡眠很淺,充斥著光怪陸離的夢境——爆炸的火光、冰冷的雨、沈硯蒼白的臉、還有那條在屏幕上不斷下跌的生命線...
她猛地驚醒,心跳如鼓,第一反應就是看向醫療床。
沈硯依舊安靜地睡著,呼吸平穩。蘇婉靠在控製台邊的椅子上,也閉目養神,但手邊還放著出鞘的匕首,保持著警醒。
林晚輕輕籲了口氣,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她注意到沈硯的嘴唇似乎有些乾,便拿起水杯和棉簽,走過去想幫他濕潤一下。
就在她的棉簽即將觸碰到他唇瓣的瞬間,沈硯的身體突然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不是輕微的抽動,而是整個上半身都猛地向上彈起,像是被無形的電流擊中!他的眼睛驟然睜開,瞳孔在瞬間縮緊,裡麵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和巨大的痛苦,仿佛看到了什麼無法承受的景象!
“呃啊——!”一聲壓抑不住的、破碎的痛哼從他喉嚨深處擠出!
“沈硯!”林晚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魂飛魄散,水杯差點脫手掉落!
蘇婉也瞬間驚醒,一個箭步衝了過來!
“怎麼了?!哪裡痛?!”蘇婉急聲問道,雙手按住他劇烈顫抖的肩膀,防止他碰到傷口。
沈硯似乎完全陷入了某種劇烈的應激狀態,身體緊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牙關緊咬,額頭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間浸透了額發。他的目光渙散而狂亂,沒有焦點,隻是死死地盯著虛空中的某一點,喉嚨裡發出嗬嗬的、瀕死般的喘息聲。
是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的急性發作?還是傷勢出現了意想不到的惡化?
林晚的心揪緊了,手足無措,隻能徒勞地用手帕擦拭他不斷冒出的冷汗,聲音帶著哭腔:“沈硯!沈硯你看著我!沒事了!都過去了!你安全了!”
她的聲音似乎穿透了那層痛苦的迷霧。沈硯渙散的目光極其艱難地、一點點地聚焦,最終落在了她寫滿驚恐和擔憂的臉上。
那巨大的、幾乎要將他撕裂的痛苦和恐懼,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口。他猛地反手死死抓住了林晚的手腕,力道之大,捏得她骨頭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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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沒有傷害她的意思,隻是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指甲幾乎要嵌進她的皮膚裡。他的身體依舊在無法控製地顫抖,每一次顫抖都牽扯著傷口,帶來新的痛苦,讓他發出壓抑的悶哼。
“...冷...”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模糊的音節,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地窖...鎖...彆...”
斷斷續續的詞語,卻透出令人心碎的絕望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