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裝箱內的黑暗濃稠而壓抑,唯有遠處車站燈塔旋轉掃過的微光,每隔幾十秒便短暫地掠過箱壁,像一隻窺探的眼。沈硯和林晚靠坐在冰冷的金屬箱壁上,十指依舊緊扣著,仿佛這冰冷的黑暗中,隻有對方掌心的溫度是唯一的真實。
沉默持續了很久,直到林晚的肚子又輕輕叫了一聲。白天那點食物早已消耗殆儘。
沈硯動了動,鬆開手,在黑暗中摸索著那個裝食物的塑料袋,裡麵隻剩下半瓶水和一點餅乾碎屑。他將水和碎屑都遞到林晚麵前。
“你吃。”林晚推拒,“你傷還沒好。”
“我不餓。”沈硯的語氣不容置疑,將東西塞進她手裡。黑暗中,林晚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想象出他緊抿著唇的固執模樣。
她小口地喝著水,就著那點碎屑,味同嚼蠟,心裡卻酸澀難言。他總是這樣,把生存的資源優先給她,自己默默承受一切。
“老煙鬥……可靠嗎?”她試著找話題,打破這令人心慌的寂靜。
沈硯沉默了一下,才低聲道:“……隻認錢。但隻要錢給夠,他的情報通常準確。”他頓了頓,補充道,“……這次之後,這條線可能也斷了。”
為了她,他暴露了重要的聯絡人。林晚握緊了水瓶,心中愧疚與感激交織。
“對不起……”她輕聲說。
“與你無關。”沈硯的聲音很近,就在她耳邊,“是我自己的選擇。”
又是一陣沉默。燈塔的光束再次掃過,瞬間照亮了他近在咫尺的側臉,線條冷硬,卻帶著一種深深的疲憊。
“那個‘鳥舍’……”林晚鼓起勇氣,觸及那個核心的傷口,“如果你不想說……”
“沒什麼不想說的。”沈硯打斷她,聲音在黑暗中顯得異常平靜,但那平靜之下,是壓抑的驚濤駭浪,“隻是……很多事,像蒙著霧。隻記得白色的房間,冰冷的儀器,還有……不同的人來來往往。有的穿白大褂,有的穿深藍色的製服……他們叫我‘七號’,或者……‘小硯’。”
他的聲音頓了頓,仿佛在努力驅散那片迷霧。
“‘烏鴉爸爸’……是其中一個。他很少笑,但會給我帶外麵的畫冊,會在我完成‘測試’後,摸摸我的頭。”沈硯的語氣裡帶著一種複雜的、近乎扭曲的情感,有恐懼,有恨意,似乎還有一絲……殘留的依戀?“‘小鳥媽媽’……更溫柔些,會偷偷給我糖吃,會哼歌……但後來,她不見了。他們說她‘任務結束’了。”
林晚的心緊緊揪起。她無法想象,一個孩子在那樣的環境裡,是如何掙紮著區分善意與偽裝的,那些零星的溫暖,又是如何成為更殘忍的折磨。
“再後來……‘烏鴉爸爸’也不見了。我被轉移……然後,遇到了‘組織’的人。”沈硯的聲音低沉下去,後麵的故事,林晚大致能猜到,那是另一段充滿血腥和黑暗的歲月。
“所以,‘基石’……也是novatech的產物?”林晚想起那個代號。
“……可能吧。”沈硯的聲音帶著一絲茫然,“組織發現我時,我就在novatech外圍的廢墟裡,像件被丟棄的工具。他們看中了我的……‘天賦’。”他嗤笑一聲,充滿了自嘲。
天賦?是那些被實驗強化後的身體本能和承受力嗎?林晚隻覺得無比心疼。他引以為傲或者說賴以生存)的能力,其根源竟是如此不堪回首的創傷。
她下意識地又伸出手,在黑暗中準確無誤地再次握住了他的手。這一次,沈硯沒有立刻收回,反而輕輕回握了一下,雖然力道很輕,卻是一個明確的回應。
“都過去了。”林晚說,聲音雖輕,卻異常堅定,“現在你是沈硯。是……我認識的沈硯。”
沈硯沒有回應,但緊握的手,和黑暗中變得稍微平穩的呼吸聲,說明他聽到了。
後半夜,兩人輪流小憩。林晚先睡,她靠在箱壁上,頭不知不覺歪向了沈硯的肩膀。沈硯身體僵硬了一瞬,最終沒有躲開,任由她靠著,甚至微微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靠得更舒服些。
當他值守時,林晚在睡夢中無意識地蜷縮起來,似乎有些冷。沈硯猶豫了片刻,將自己那件破損的外套輕輕蓋在了她身上。
這些細微的、無聲的照顧,在寒冷的逃亡夜裡,比任何言語都更具力量。
天快亮時,一陣極其輕微的、有節奏的敲擊聲從集裝箱外傳來,像是某種暗號。
沈硯立刻驚醒,示意林晚保持安靜。他悄無聲息地挪到門邊,側耳傾聽。
敲擊聲重複了三遍,停頓,然後又以一種不同的節奏敲了兩遍。
沈硯緊繃的身體稍微放鬆了些,低聲對林晚說:“是老煙鬥的人。送東西來的。”
他輕輕打開一條門縫,外麵一個戴著鴨舌帽、看不清麵容的身影迅速塞進來一個帆布包,然後頭也不回地消失在晨曦的微光中。
沈硯關上門,打開帆布包。裡麵有兩套乾淨的普通衣物,一些食物和水,一小瓶消炎藥,幾張不記名的公共交通卡,以及一部老式的、隻能收發短信的廉價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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