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間休息時，兩人坐在碼頭邊的纜樁上，看著渾濁的江水和來往的船隻。工頭發給了他們幾個硬邦邦的饅頭和一瓶水作為午飯。
沈硯沒什麼胃口，隻勉強吃了小半個饅頭，臉色依舊很差。林晚強迫自己多吃點，她知道必須保持體力。
“下午……彆乾了。”林晚看著他疲憊的樣子，心疼地說。
沈硯搖了搖頭，目光望著江麵遠處：“……需要錢。”也需要這嘈雜環境帶來的暫時“隱身”。
下午的工作更加難熬。陽光炙烤著水泥地麵，反射著晃眼的光。沈硯的動作越來越慢，有幾次甚至差點被沉重的箱子帶倒。林晚的心一直懸著。
終於熬到日落西山，工頭結算了工錢，不多，但足夠他們吃幾頓飽飯和找個最便宜的大通鋪旅館住一晚。
拿著那幾張皺巴巴的鈔票，林晚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這是他們用汗水對沈硯而言，還有鮮血）換來的，象征著他們暫時在這座龐大的城市裡，有了一席喘息之地。
他們在一家條件極其簡陋、靠近碼頭的“海員之家”旅館，開了一個最便宜的雙人間。房間狹小潮濕，隻有兩張硬板床和一個吱呀作響的破風扇，但至少有個屋頂，有扇能鎖上的門。
林晚第一時間打來熱水，幫沈硯重新清洗和包紮傷口。傷口因為下午的勞累，又有些紅腫。她的動作極其輕柔，生怕弄疼他。
沈硯安靜地坐著，任由她處理。他的目光落在她專注的側臉上，看著她因為忙碌而微微泛紅的臉頰和鼻尖細密的汗珠。碼頭忙碌的一天，雖然疲憊，卻奇異地衝淡了那些沉重往事的壓迫感。這種為生存而掙紮的、最原始的勞作，反而讓他感受到一種腳踏實地的真實。
“今天……謝謝你。”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
林晚包紮的手頓了頓，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笑了笑：“謝什麼，我們是……同伴啊。”她本來想說“戰友”，但覺得太生硬，最終選了個更溫和的詞。
同伴。沈硯在心裡咀嚼著這個詞。對他而言，這曾經是一個遙遠而奢侈的概念。他習慣了獨來獨往，習慣了將所有人推開。可現在，這個叫林晚的女人，卻以不容拒絕的姿態，闖入了他的世界，成為了他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和……同伴。
一種陌生的暖流，悄然劃過他冰封的心湖。
夜裡，兩人各自躺在硬板床上。房間悶熱，破風扇有氣無力地轉著。經曆了驚心動魄的逃亡和碼頭一天的勞累，兩人都疲憊不堪，卻似乎都沒有睡意。
“沈硯，”林晚在黑暗中輕聲開口，“等我們……安全了，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沈硯望著天花板上斑駁的水漬，沉默了。過去，他活著的目的就是完成任務，然後等待下一個任務，或者死亡。現在，組織的陰影，身世的謎團，像兩座大山壓在他身上。未來？他從未敢想過。
“……不知道。”他如實回答，聲音裡帶著一絲茫然。
林晚翻了個身，麵向他這邊：“總會好起來的。等查清了那些事，你就可以……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了。”
自己想過的生活？那會是什麼樣子？沈硯想象不出來。或許，像碼頭那些普通的工人一樣，每天為生計奔波，晚上能有個安穩的睡覺地方？或許……身邊能有個像林晚這樣，會為他擔憂、會陪他一起吃苦的人？
這個念頭讓他心頭微震。
“你呢？”他反問。
“我？”林晚想了想，“我大概……會回去當老師吧。雖然之前遇到了些不愉快，但我還是喜歡和學生們在一起。”她的聲音裡帶著對平靜生活的向往。
老師。一個離他的世界無比遙遠的職業。陽光，課堂，孩子們的笑臉……這一切，美好得像一個不真實的夢。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黑暗中，隻有風扇的吱呀聲和彼此的呼吸。
雖然前途未卜，危機四伏，但在這個簡陋的旅館房間裡，兩顆曾經孤獨的心，因為共同的經曆和依靠，似乎靠近了一點點。未來依舊是一片迷霧，但至少此刻，他們並肩而行，為了活下去，也為了追尋那渺茫卻真實存在的——光。
窗外的碼頭上，傳來輪船低沉的汽笛聲，悠長而遙遠，仿佛在訴說著一個個關於離彆與歸來的故事。而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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