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村的寧靜像一層薄薄的糖衣,包裹著內部逐漸滋長的緊張。日子一天天過去,沈硯的傷勢穩步好轉,已經能獨自在院子裡緩慢活動,甚至幫著阿海處理一些更複雜的漁網修補。他右手的靈活和專注力讓阿海嘖嘖稱奇,直呼沈哥要是當漁民肯定是一把好手。
林晚看著沈硯日漸恢複的生氣,心裡比吃了蜜還甜。她依舊細致地照顧著他的起居,但兩人之間的相處越發自然。她會在他專注補網時,默默遞上一杯晾涼的白開水;他會在海風轉涼時,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偶爾目光相接,不再像最初那樣迅速避開,而是會停留片刻,空氣中流淌著無聲的暖意。
然而,周師傅的眉頭卻越皺越緊。他借著清晨趕海和傍晚散步的機會,幾乎踏遍了漁村周圍的每一個角落。那種被窺視的感覺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清晰。他幾次隱約看到村外山坡的樹林裡有反光一閃而過,像是望遠鏡鏡片。海麵上那艘可疑的巡邏船出現的頻率也增加了,有時甚至會在距離漁村不遠的海域徘徊一整夜。
“不能再待下去了。”這天深夜,周師傅將沈硯、林晚和阿海叫到屋裡,神色凝重地攤開一張手繪的簡易地圖,上麵標注了他觀察到的一些可疑點和巡邏船的大致活動範圍。“他們正在收縮包圍圈。雖然還沒進村,但顯然已經鎖定了這片區域。”
阿海倒吸一口涼氣:“周叔,你是說……那些人找到這裡了?”
沈硯看著地圖,眼神恢複了屬於“寒鴉”的冷冽。他早就察覺到了異常,隻是不想打破林晚臉上難得的輕鬆笑容。“他們很有耐心,在等最適合動手的時機,或者……在確認什麼。”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手下意識地抓住了沈硯的衣袖。剛剛感受到的平靜生活,這麼快就要被打破了嗎?
“那我們怎麼辦?”林晚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必須儘快轉移。”周師傅指向地圖上遠離海岸線的一個標記,“從這裡往西,進山。山裡有個廢棄的氣象站,是我年輕時巡山知道的,地方隱蔽,易守難攻。隻要能撐到進山,就有周旋的餘地。”
“進山?”阿海有些猶豫,“山路不好走,沈哥這身體……”
“我能行。”沈硯打斷他,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他看了一眼林晚緊緊抓著自己衣袖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是一個安撫的動作。“繼續留在海邊,才是死路一條。”
計劃定在第二天淩晨,趁天色未亮,潮水最低的時候出發。低潮時,會露出一段平時被海水淹沒的、通往內陸的礁石灘,可以避開村子主要道路,減少被發現的可能。
這一夜,無人安眠。
林晚幫沈硯最後檢查了一遍傷口,重新包紮好。她的動作很慢,很仔細,仿佛想將這一刻的安寧無限延長。沈硯安靜地坐著,看著她低垂的眼睫和微微抿起的嘴唇,忽然開口:“害怕嗎?”
林晚的手頓了一下,抬起頭,對上他深邃的目光。她老實地點了點頭:“怕。”但隨即,她又用力搖了搖頭,“但跟你在一起,就不那麼怕了。”
沈硯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他伸出手,不是握住她的手,而是輕輕拂過她額前被海風吹亂的發絲,將它們彆到耳後。這個動作自然而親昵,做完之後,兩人都愣了一下。
沈硯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耳根微熱。林晚的臉也瞬間染上紅暈,低下頭,心跳如鼓。
“……休息一下吧。”沈硯移開視線,聲音有些低啞,“後半夜就要走了。”
林晚“嗯”了一聲,卻沒有離開,而是在他床邊的地鋪上躺了下來。兩人隔著一臂的距離,在黑暗中聽著彼此清晰的呼吸和窗外永不停歇的海浪聲。
“沈硯,”林晚輕聲問,“等這一切都結束了,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
沈硯沉默了很久。什麼樣的生活?這個問題對他而言太過奢侈。過去,生活意味著任務和生存。未來……他不敢想。
“……沒想過。”他如實回答。
“我想過。”林晚的聲音帶著一絲向往,“找個安靜的小地方,像這裡一樣,開個小書店,或者教孩子們讀書。平平淡淡的,就好。”
沈硯聽著她的描述,腦海中竟也模糊地勾勒出那樣的畫麵:陽光,書香,孩子們的笑聲,還有……林晚溫柔的身影。那畫麵美好得不真實,卻帶著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嗯。”他低低地應了一聲,算是回應。內心深處,某個堅硬的角落,似乎因為這幅畫麵而鬆動了一絲。
後半夜,月黑風高,正是潮水最低的時候。四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阿海家的小樓,如同融入了墨色的夜色中。阿海堅持要送他們到山腳下,熟悉地形的他在前麵帶路。
周師傅打頭陣,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沈硯緊隨其後,雖然左肩依舊不便,但步伐穩健。林晚緊緊跟在他身邊,阿海斷後。
他們沿著潮濕的礁石灘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冰冷的海水不時漫過腳踝。四周一片死寂,隻有海浪拍打礁石的轟鳴和風吹過灌木的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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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似乎都很順利。再穿過前麵一片不大的紅樹林,就能進入進山的小路了。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踏入紅樹林的瞬間,周師傅猛地停下了腳步,抬手示意眾人隱蔽!
“怎麼了?”阿海壓低聲音問。
周師傅沒有回答,隻是銳利的目光死死盯著紅樹林深處。那裡,似乎有極其細微的、不同於風聲的窸窣聲!
沈硯也察覺到了異常,他將林晚拉到自己身後,右手悄然摸向了後腰的匕首。
突然,紅樹林中亮起了幾道刺目的強光手電!光線如同利劍,瞬間撕裂了黑暗,將四人的身影照得無所遁形!
“果然在這裡!”一個冷硬的聲音響起,說的是帶著口音的普通話。
緊接著,七八個穿著黑色作戰服、臉上塗著油彩、手持武器的身影從紅樹林中鑽了出來,呈扇形將他們包圍!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眼神凶狠,正是之前在倉庫遭遇過的那類“清道夫”!
中埋伏了!
對方顯然早已料到了他們的撤離路線,並且選擇了這個最有利於伏擊的地點!
“沈硯!小心!”林晚失聲驚呼,下意識地擋在沈硯身前。
沈硯一把將她拉回身後,眼神冰冷地看著圍上來的敵人。周師傅和阿海也迅速靠攏,四人背靠背,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防禦圈。
“跑不掉了。”為首的清道夫獰笑著,舉起了手中的武器,“乖乖跟我們回去,或許還能少受點罪。”
海風呼嘯,吹動著每個人的衣角。退路被截斷,前方是敵人的槍口。剛剛還在憧憬的平靜生活,轉眼間就被殘酷的現實擊得粉碎。
沈硯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鹹腥味的空氣,握緊了手中的匕首。他知道,又是一場血戰,不可避免。
而這一次,他不僅要為自己而戰,更要為身後那個,他想與之共度“平淡生活”的人,殺出一條生路。
潮水開始緩緩上漲,海浪聲越來越大,仿佛在為即將到來的廝殺擂鼓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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