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的餘韻還在耳中嗡鳴,硝煙和血腥氣混合著山雨的濕冷,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林晚緊緊抱著沈硯,眼淚不受控製地浸濕了他肩頭染血的衣物,身體因為極度的恐懼和後怕而劇烈顫抖,幾乎站立不住。
沈硯的身體依舊僵硬,那隻落在她背上的手,帶著生疏的笨拙,輕輕拍了兩下後,便停住了。他沒有推開她,也沒有更多的安慰,隻是任由她抱著,像一座沉默的、染血的礁石,承受著驚濤駭浪的衝擊。
過了好一會兒,林晚的哭聲才漸漸平息,隻剩下細微的、無法抑製的抽噎。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慌忙鬆開他,向後退了一小步,臉頰燒得厲害,不敢抬頭看他。
“對……對不起……”她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
沈硯沒有回應她的道歉,他的目光掃過她依舊緊握在右手、沾滿泥土和血跡的手槍,又落在她左手上那再次滲出血色的包紮布。
“能走嗎?”他的聲音比剛才更沙啞了幾分,帶著竭力壓抑的痛苦。
林晚用力點頭,用袖子胡亂擦掉臉上的淚水和汙跡。
沈硯彎腰撿起地上的手槍,檢查了一下彈匣,重新插回腰間。然後,他看了一眼山脊方向——那裡的交火聲似乎轉移了,變得更加零星和遙遠。
“必須立刻離開。”他言簡意賅,再次拉起她沒有受傷的右手,“他們可能會回來清掃戰場。”
他的手依舊冰冷,力道卻不容置疑。林晚跟在他身後,踉蹌著穿過這片剛剛經曆生死搏殺的林地。腳下不時會踩到冰冷的屍體或丟棄的武器,她強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隻是死死盯著沈硯的背影,跟著他踩過的每一個腳印。
沈硯選擇了一條更加隱蔽、沿著山穀底部溪流前進的路線。他的速度很快,但步伐明顯有些虛浮,左肩整個衣袖都被暗紅色的血液浸透,每走一步,都有血珠順著指尖滴落在枯葉上。
林晚看著那斷斷續續的血跡,心揪得生疼。“你的傷……必須處理……”
“死不了。”沈硯頭也不回,聲音冷硬地打斷她。
他知道自己的狀態在急劇下滑。失血,劇烈的疼痛,以及之前強行止住下滑和後續戰鬥帶來的消耗,都在迅速蠶食著他的體力。但他不能停。這片區域已經徹底變成了狩獵場,停下來就意味著死亡。
他們沿著溪流跋涉了將近一個小時,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山雨欲來,空氣沉悶得讓人窒息。終於,在繞過一片茂密的竹林後,前方出現了一棟模糊的、廢棄建築的輪廓。
那似乎是一所荒廢了很久的山村小學。幾排低矮的平房,窗戶大多破損,牆壁上爬滿了藤蔓,操場上雜草叢生。
沈硯在距離學校幾十米外的地方停下,仔細觀察了片刻,確認沒有人類活動的跡象後,才帶著林晚悄無聲息地靠近。
他選擇了一間位於角落、相對完整的教室。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濃重的灰塵和黴味撲麵而來。教室裡空蕩蕩的,隻有幾張歪斜的破桌椅和一塊掉了一半的黑板。
“在這裡休息。”沈硯將林晚推進去,自己則守在門口,警惕地聽著外麵的動靜。
林晚靠著冰冷的牆壁滑坐在地上,劇烈的喘息讓她肺部火燒火燎。她看著沈硯背對著她、倚在門框上的身影,那挺直的背脊此刻微微有些佝僂,顯露出難以掩飾的虛弱。
她掙紮著爬起來,走到他身邊。“讓我看看你的傷。”她的聲音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持。
沈硯側頭看了她一眼,昏暗的光線下,他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乾裂,隻有那雙眼睛,依舊深邃冰冷。
“不用。”他拒絕。
“必須處理!”林晚的聲音猛地拔高,帶著哭腔和一種豁出去的執拗,“你流了太多血!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沈硯沉默地看著她通紅的眼眶和微微顫抖的身體,那裡麵有關切,有恐懼,還有一種他無法理解的、近乎憤怒的堅持。
最終,他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緩緩轉過身,背對著她,靠坐在門邊的牆壁上。
這算是默許了。
林晚立刻蹲下身,手忙腳亂地解下自己背包——幸好,周師傅塞給她的那個簡易醫療包還在。她拿出裡麵所剩不多的乾淨紗布、消毒水和止血藥粉。
當她小心翼翼地剪開沈硯左肩那早已被血浸透、與皮肉黏連在一起的衣物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傷口比她想象的還要猙獰。之前的縫合線大部分崩開,皮肉外翻,邊緣紅腫發炎,不斷有暗紅色的血液混合著組織液滲出。甚至能看到裡麵白色的……骨頭?
她的眼淚瞬間又湧了上來,手抖得幾乎拿不住紗布。
“彆哭。”沈硯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動作快點。”
林晚用力咬住下唇,逼回眼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模仿著之前沈硯和猞猁處理傷口的樣子,用消毒水小心地清理創麵,灑上止血藥粉,然後用乾淨的紗布一層層纏繞包紮。她的動作很笨拙,甚至有些粗暴,好幾次都弄疼了他,但他始終一聲不吭,隻有緊繃的肌肉和額角不斷滾落的冷汗,暴露了他正承受的巨大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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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包紮完畢。林晚看著被他鮮血染紅的雙手和地上帶血的紗布,胃裡一陣翻湧。
沈硯緩緩睜開眼,看了一眼肩膀上那個略顯臃腫、但確實止住了血的包紮,又看了一眼蹲在自己麵前、臉色蒼白、滿手是血的林晚。
“謝謝。”他低聲說。聲音很輕,幾乎被窗外漸起的風聲掩蓋。
林晚愣了一下,抬起頭,對上他深邃的目光。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聽到他對她說這兩個字。沒有之前的生硬和彆扭,仿佛帶著一絲……真實的溫度。
她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酸澀而柔軟。
就在這時,窗外“嘩啦”一聲,醞釀已久的山雨終於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密集地敲打著破敗的窗欞和屋頂,發出嘈雜的聲響,瞬間將外麵世界的一切聲音都掩蓋了下去。
教室裡頓時變得更加昏暗和潮濕,空氣中彌漫的黴味被雨水的氣息衝淡了些許,但寒意卻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