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從醫療包夾層裡摳出來的微型元件,在從破洞漏下的慘淡月光中,泛著冰冷的、不祥的金屬光澤。它靜靜地躺在林晚的掌心,小而精致,卻像一塊燒紅的炭,燙得她幾乎要握不住。
追蹤器?監聽器?還是某種他們無法理解的裝置?
蝰蛇果然從未真正信任他們,甚至可能從一開始,就布下了更多的陷阱。這個發現,讓本就沉重的氣氛更加凝滯,空氣裡仿佛彌漫著無形的硝煙。
林晚下意識地看向沈硯,想從他那裡得到一些指引或判斷。沈硯的目光依舊鎖定在那個微型元件上,眼神深不見底,如同結了冰的寒潭,看不出絲毫情緒,隻有一種極致的冷靜,或者說,是認清了某種殘酷現實後的死寂。
他沒有說話,隻是緩緩抬起沒受傷的右手,伸出兩根手指,輕輕從林晚掌心拈起了那個元件。他的動作很穩,指尖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冰涼。他仔細端詳了片刻,然後用指甲在元件邊緣一個極其細微的凹槽處用力一掐!
“哢噠”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元件側麵彈開了一個更小的、幾乎看不見的蓋子,露出了裡麵……空空如也的存儲空間?不,在那微小的空間中央,嵌著一粒比沙粒還小的、深藍色的……晶體?
不是電池,不是電路,那是什麼?
沈硯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顯然,這東西超出了他的預期。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將那粒深藍色“沙粒”取了出來。它在他指尖沒有任何反應,隻是靜靜地躺著,在月光下折射出幽暗、神秘的光澤。
“這是……什麼?”林晚的聲音帶著困惑和不安。
沈硯搖了搖頭,表示不知。他將那粒藍色晶體重新放回微型元件的凹槽,蓋好蓋子,然後將整個元件放在地上,拿起旁邊一塊半截磚頭,毫不猶豫地、狠狠地砸了下去!
“啪!”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在寂靜的倉庫裡格外刺耳。微型元件瞬間被砸得粉碎,變成一堆無法辨認的金屬和塑料碎屑。
毀掉它,是當前最直接、最穩妥的處理方式。無論它是什麼,終止其可能的功能是第一要務。
做完這一切,沈硯像是耗儘了力氣,靠回牆壁,閉著眼睛,劇烈地喘息起來,額頭上剛剛乾涸的冷汗再次沁出。剛才那一係列細微卻需要高度專注和力氣的動作,顯然對他的負擔極重。
林晚看著地上那堆碎屑,又看看沈硯疲憊不堪的樣子,心中的憂慮如同外麵的夜色,越來越濃。前有化工廠的亡命之徒,後有蝰蛇的算計和未知的微型元件,他們仿佛陷入了一張越收越緊的巨網。
“我們……還要去化工廠嗎?”她聲音艱澀地問。明知是死路,還要去闖嗎?
沈硯沒有立刻回答。他閉著眼,胸膛起伏,似乎在權衡,在掙紮。許久,他才緩緩睜開眼,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
“……沒有設備……我們找不到……出路。”
他陳述的是冰冷的事實。沒有那台能與金屬盒產生關聯的通訊設備,他們就像被困在迷宮裡的老鼠,永遠找不到正確的方向,隻能被動地等待被“夜梟”或者彆的什麼勢力找到、吞噬。
“可是你的傷……”林晚看著他蒼白如紙的臉和無法動彈的左臂,聲音哽咽。
“死不了。”沈硯打斷她,又是這三個字,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固執。他轉過頭,看向林晚,月光照進他深邃的眼底,那裡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有不甘,有決絕,或許……還有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對她安危的擔憂。“你……留在這裡。”
“不行!”林晚幾乎是立刻反駁,語氣激動,“我說過,要麼一起去,要麼都彆去!”她抓住他冰涼的手,眼神倔強而堅定,“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冒險!”
沈硯看著她通紅的眼眶和不容置疑的神情,那冰封的心湖再次被撬動。他想說什麼,嘴唇動了動,最終卻隻是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他知道,他無法改變她的決定。
“化工廠……地形複雜。”他不再堅持讓她留下,而是開始分析情況,聲音低沉,“不能硬闖。需要……計劃。”
他開始憑借記憶中蝰蛇提供的有限信息和可能的地形圖景,在腦海中勾勒行動方案。他的語速很慢,時不時會因為傷口的抽痛而停頓,但思路卻異常清晰,如同最精密的戰術推演——如何利用夜色和廢棄設施隱蔽接近,如何製造混亂引開注意力,如何尋找對方首領實施精準打擊或談判儘管希望渺茫),以及……最壞的打算,如何撤離。
林晚緊緊挨著他,認真聽著他說的每一個字,努力將這些信息記在腦子裡。她知道,自己可能幫不上太大的忙,但至少,她要清楚他的計劃,要知道在最危險的時候,該如何配合,或者……該如何接應他。
月光緩緩移動,將兩人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牆壁上,緊緊相依。
當沈硯終於將腦海中那個風險極高、成功率卻低得可憐的計劃大致梳理完畢時,他已經疲憊得連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藥物的副作用、傷痛的折磨和高強度的精神消耗,將他推向了極限。
“……先休息。”他聲音微弱地對林晚說,“後半夜……再說。”
他需要恢複哪怕一絲體力。
林晚點了點頭,扶著他慢慢躺下,將墊著的、已經有些潮濕的外套整理了一下,讓他能稍微舒服一點。她也在他身邊側身躺下,麵對著他,伸出手,輕輕覆蓋在他緊握的右手上。
他的手依舊冰冷,但在她掌心溫暖的包裹下,那緊繃的指節,似乎微微放鬆了一絲。
倉庫裡重新陷入了寂靜。這一次的寂靜,不再僅僅是疲憊和恐懼,還多了一份共同麵對未知命運的決然,和一絲在絕境中滋生的、微弱卻堅韌的相依為命。
林晚看著沈硯近在咫尺的、沉睡中依舊緊蹙的眉眼,聽著他並不平穩的呼吸,心中一個念頭越來越清晰——
如果注定要踏入危險,那麼,她至少要確保,他不會獨自麵對。
她悄悄握緊了袖中的匕首。
夜色深沉,距離他們必須做出行動的後半夜,還有一段時間。
而決心,已在寂靜中悄然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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