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山路濕滑，行走起來比之前更加費力。沈硯的速度卻不減，他必須在天色完全黑透前，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過夜點。林晚跟在他身後，能聽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喘息，以及腳下泥土被踩踏時發出的細微聲響。
夕陽的餘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斜長，林間的濕氣開始凝結成淡淡的霧氣，繚繞在膝間。
終於，在最後一絲天光被山巒吞沒前，沈硯在一處相對平緩、背靠巨大岩壁的坡地停了下來。岩壁下方有一個淺淺的凹陷，雖然算不上真正的洞穴，但足以遮擋夜露和山風，比昨晚的岩縫要寬敞些許。
“今晚在這裡。”沈硯放下背包，言簡意賅。
林晚鬆了口氣，放下背包時感覺手臂都在微微發抖。連續的跋涉和高度緊張的精神，讓她疲憊不堪。
沈硯迅速檢查了周圍環境，確認安全後，開始收集附近尚算乾燥的枯枝和鬆針。下雨後生火變得困難，但他手法熟練，先用匕首削下細小的乾木屑作為引火物，再小心地將較粗的樹枝架起。
林晚想幫忙，卻有些無從下手，隻能看著他專注的側影。火光再次亮起，微弱卻頑強地驅散著周圍的黑暗和寒意，也映亮了他沾著些許泥點卻依舊冷峻的臉龐。
“我去弄點水。”沈硯站起身，拿起那個金屬飯盒和過濾水袋。
“我跟你一起去？”林晚下意識地問，有些不放心他一個人。
“不用，很近。”沈硯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難掩疲憊的臉上停頓了一下，“你休息，看著火。”
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安排。林晚隻好點點頭，在火堆旁坐下，抱緊了膝蓋。
沈硯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籠罩的林木後。周圍安靜下來，隻剩下火苗舔舐木柴的劈啪聲，以及不知名蟲子的低鳴。孤獨感和對未知的恐懼悄然漫上心頭，林晚忍不住朝沈硯離開的方向張望。
沒過多久，沉穩的腳步聲傳來，沈硯回來了。他手裡拿著裝滿清水的飯盒和水袋。
“附近有條小溪，水很乾淨。”他將東西放下，然後在火堆另一邊坐下，開始沉默地檢查隨身攜帶的裝備，主要是那把匕首和所剩無幾的彈藥。
林晚看著他熟練的動作，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好像……什麼都幫不上忙。除了跟著他，不給他添亂，似乎彆無用處。
“我……能做點什麼？”她忍不住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有些突兀。
沈硯抬眼看她，火光在他深邃的眸子裡跳躍。“休息就是幫忙。”他頓了頓，似乎覺得語氣太生硬，又補充了一句，“保存體力。”
話雖如此，林晚還是覺得自己像個累贅。她默默拿出壓縮餅乾，遞給他一塊，自己也拿起一塊小口啃著。餅乾依舊乾硬難以下咽，但她沒有抱怨。
沈硯接過餅乾，卻沒有立刻吃。他看了看林晚低垂的眉眼，和那在火光下顯得格外單薄的肩膀，忽然開口：“你做得很好。”
林晚一愣，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沈硯避開她的視線，目光落在跳躍的火苗上，聲音低沉：“很多人，在這種情況下，早就崩潰了。”他頓了頓，像是在斟酌詞句，“你很……堅韌。”
這不是什麼華麗的讚美，甚至算不上動聽，但從沈硯口中說出來，卻帶著沉甸甸的分量。林晚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悄然湧過，衝散了方才的自責和無力感。她沒想到，他會注意到這個，還會說出來。
“我……我隻是不想拖後腿。”她小聲說，感覺臉頰有些發熱。
“你沒有。”沈硯的回答簡短而肯定。他拿起水壺，遞給她，“喝水。”
林晚接過水壺，指尖不經意碰到他的，兩人都迅速收回手。氣氛有一瞬間的微妙凝滯。
為了掩飾這莫名的尷尬，林晚趕緊喝了幾口水，然後沒話找話地問：“明天……就能到那座山了嗎？”她指了指遠處在夜色中隻剩下模糊輪廓的山峰。
“嗯。”沈硯點頭，“如果順利，中午前後能到山腳。後麵的路，可能更不好走。”
他的語氣平靜，仿佛在陳述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林晚卻從中聽出了未言的警示。信號源附近，等待他們的絕不會是坦途。
“不管好不好走，總要去的。”林晚看著火光，輕聲說，更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沈硯看著她被火光照亮的、帶著堅定神色的側臉，眼神微動。他想起她之前麵對危險時的勇敢，想起她在困境中依舊試圖照顧他的細心……這個女人，遠比他最初以為的要強大。
夜漸深，山風帶來刺骨的涼意。林晚裹緊了外套，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沈硯沉默地往火堆裡添了幾根粗壯的樹枝，讓火燒得更旺些。跳躍的火光將他冷硬的輪廓柔和了幾分。
“冷就靠過來點。”他忽然說，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眼睛看著火堆，仿佛隻是隨口一提。
林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靠過去？她看向他，他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沒有看她，但緊繃的下頜線似乎泄露了他並非表麵那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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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豫隻是一瞬，身體的寒冷和對那點溫暖的渴望戰勝了羞澀。林晚小心翼翼地，朝著他的方向挪動了一點，又一點，直到兩人的手臂幾乎要挨在一起。她能感覺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比火光更真實的溫熱。
沈硯的身體似乎僵硬了一下，但沒有避開。
兩人就這樣肩並肩坐在火堆旁，共享著這方寸之間的溫暖。彼此的手臂隔著薄薄的衣物輕輕相貼，體溫悄然傳遞。誰也沒有再說話，山林寂靜，隻有火焰燃燒的聲音和彼此清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
這是一種無聲的親密，比任何言語都更能觸動心弦。林晚偷偷側過頭，看著沈硯近在咫尺的側臉，他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鼻梁挺直，唇線抿著，看不出情緒，但她卻能感覺到他身體的放鬆，不再是全然的戒備。
也許，他也在貪戀這一點點世俗的溫暖。
林晚輕輕將頭靠在了他堅實的手臂上。她能感覺到他瞬間的僵硬，但很快，那僵硬便緩緩放鬆下來。他沒有推開她。
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心感包裹了她。疲憊如潮水般湧上，她閉上眼睛，在這個充滿危險和未知的荒野寒夜裡，在一個曾經她應該畏懼的男人身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困倦。
沈硯微微偏過頭，看著靠在自己臂膀上、呼吸逐漸變得均勻綿長的女人，她的臉頰在火光下顯得柔軟而毫無防備。他抬起另一隻手，動作極輕地，將滑落她額前的一縷碎發彆到耳後。
指尖觸碰到她微涼的耳廓，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
他收回手，重新看向跳躍的火焰，深邃的眼底翻湧著複雜難明的情緒。守護，似乎不再僅僅是因為責任或承諾。
夜還很長，火光搖曳，映照著相互依偎的剪影，在這片蒼茫的山野間，渺小，卻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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