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水的流淌聲是這幽閉空間裡唯一的背景音，襯得石頭的話語愈發清晰而沉重。沈硯靠在冰冷的岩壁上，閉著眼，胸膛微微起伏，仿佛在消化那排山倒海而來的真相。林晚緊握著他的手，能感受到他指尖的微涼和不易察覺的顫抖。她沒有催促，隻是安靜地陪伴，用自己的溫度告訴他，他不是一個人。
石頭也沉默著，給沈硯足夠的時間。昏黃的露營燈光在他飽經風霜的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那雙銳利的眼睛卻始終關注著沈硯的每一絲變化。
良久，沈硯緩緩睜開眼。那雙深邃的眸子裡的混亂與掙紮已經沉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冰冷的清明，像被寒泉洗滌過的黑曜石，銳利而堅定。他看向石頭，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具體計劃。”
沒有多餘的疑問，沒有情感的宣泄，直接切入核心。這才是“寒鴉”應有的樣子。
石頭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他拿出一個防水性能極好的平板電腦，開機，調出一張更加精細的電子地圖。“我們現在在這裡，”他指著地圖上一個位於山脈腹地的隱蔽點，“目標在這裡——”他的手指滑向南方，落在一個被標記為“清河鎮”的地方。
“清河鎮，表麵是個普通的邊境小鎮，實際是‘守夜人’早期的一個重要聯絡點，也是‘渡鴉’最後確認活動的地方。那裡藏有激活‘基石’必需的最後一道指令，以及關於你父親下落的加密信息。”石頭的聲音壓得很低，“‘夜梟’也知道這個地方，他們的人可能已經滲透進去，或者在周圍布控。所以，這次行動，風險極高。”
他的目光掃過沈硯，又落在林晚身上，意思很明顯——林晚的存在，會增加行動的難度和風險。
林晚的心揪緊了。她看著沈硯，想說什麼，卻被他用眼神製止。
“她跟我一起。”沈硯的語氣沒有任何商量餘地，他握緊了林晚的手，目光直視石頭，“我不會再把她置於未知的危險中。”
石頭看著沈硯眼中那份不容動搖的堅決，又看看林晚雖然緊張卻同樣堅定的眼神，最終點了點頭。“好。但你們必須完全聽從我的安排。進入小鎮後，每一步都不能出錯。”
他詳細說明了計劃：他們需要徒步穿越最後一段山林，在明天傍晚前抵達清河鎮外圍。石頭已經安排好了接應點和偽裝身份。進入小鎮後，沈硯和林晚需要偽裝成一對進行野外攝影采風的普通情侶，以此掩護身份，伺機前往目標地點——鎮上一家有著百年曆史的老鐘表店。
“鐘表店的老板是老餘，代號‘擺錘’，是自己人。找到他，出示這個。”石頭從貼身口袋裡取出一個隻有指甲蓋大小、形狀奇特的金屬片，上麵刻著細密的、如同齒輪般的紋路，遞給沈硯，“他會把東西交給你們。”
沈硯接過金屬片，觸手冰涼，那齒輪紋路似乎與他手中的金屬盒隱隱呼應。他仔細收好。
“拿到東西後，不要停留，立刻按照老餘指示的路線撤離。我會在鎮外接應。”石頭的語氣凝重，“記住，一旦暴露，或者感覺不對，立刻放棄任務，優先保證自身安全。‘基石’固然重要，但活著的‘守護者’更重要。”
最後這句話，他幾乎是看著沈硯的眼睛說的。
沈硯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今晚就在這裡休息，養精蓄銳。”石頭站起身，指了指充氣墊，“輪流守夜，我守前半夜。”
計劃已定，氣氛反而更加凝重。前路清晰，卻也意味著直麵最大的危險。
石頭走到隔間外，似乎是去檢查營地周圍的情況。狹小的空間裡隻剩下沈硯和林晚兩人。
露營燈的光暈柔和地籠罩著他們。沈硯依舊靠著岩壁，但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些許。他側過頭，看向林晚，目光複雜。
“你可以選擇留下。”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跟石頭在一起，比跟我進鎮安全。”
這是他第一次給出選擇。不是因為不信任，而是因為太過在乎。
林晚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她搖了搖頭，伸出手，輕輕撫平他微蹙的眉心，動作溫柔而堅定。“我說過，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她的聲音很輕，卻像誓言一樣砸在沈硯心上，“危險也好，安全也罷，我們一起麵對。”
沈硯深深地看著她，看著她眼中那毫無保留的信任和勇氣，心底最後一絲因自身特殊身份而產生的陰霾仿佛也被這光芒驅散。他伸出手，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抱住。
他的擁抱很用力，帶著一種失而複得的珍視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林晚的臉頰貼著他微涼的頸側，能感受到他胸腔裡沉穩有力的心跳。在這個危機四伏的地底洞穴，在這個奔赴最終戰場的前夜，這個擁抱勝過千言萬語。
“好。”他在她耳邊低語，氣息溫熱，“我們一起。”
沒有華麗的承諾，隻有最樸素的同行。
過了一會兒，林晚從他懷裡抬起頭，看著他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色胡茬，輕聲問：“你……相信石頭說的話嗎？關於‘守夜人’，關於你的使命？”
沈硯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隔間外隱約的水光。“真假已經不重要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看透一切的平靜，“‘夜梟’是真實的威脅，我母親的死是真實的，我需要保護的……也是真實的。”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林晚臉上，“這就夠了。至於使命……如果我的存在真的能阻止更大的毀滅，那麼，我願意承擔。”
他不再糾結於自己是什麼，而是選擇了他要做什麼。
林晚看著他眼中那份沉澱下來的決心，心裡充滿了驕傲和難以言喻的心疼。她知道，他選擇了一條最艱難的路。
“我會陪著你。”她再次重申，將臉埋回他懷裡，“無論你要做什麼。”
沈硯收緊了手臂，下頜輕輕蹭了蹭她的發頂。
地下河水不知疲倦地奔流，帶著地底的秘密湧向未知的遠方。在這個被遺忘的洞穴裡，兩個人緊緊相擁，用彼此的體溫和堅定的心意，抵禦著外界的寒冷與危險，也積蓄著迎接最終風暴的力量。
前路凶險，但至少，他們攜手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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