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空氣凝滯而沉悶,隻有兩人輕淺的呼吸聲和應急燈持續發出的、微弱的電流嗡鳴。沈硯閉目靠在牆上,看似在休息,但林晚知道他醒著。他的身體依舊散發著不正常的溫熱,那是傷口炎症和身體在極限壓榨下產生的低燒。但他眉宇間的神色,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沉靜,像風暴過後的海麵,深邃之下蘊藏著決絕的力量。
林晚靠在他身側,沒有睡意。她的目光落在兩人依舊交握的手上,他的掌心滾燙,指尖卻帶著一絲虛弱的冰涼。明天晚上……他們就要再次投入那片吃人的黑暗。前途未卜,生死難料。恐懼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纏繞著她的心臟,但她用力地、一點點地將它們扯斷。她不能怕,至少,不能讓他看出她怕。
她輕輕抽出手,起身檢查背包裡剩餘的物資。壓縮餅乾隻剩下四塊,水也隻剩小半壺。醫療包裡的抗生素針劑還剩最後一支,紗布倒是還有一小卷。她將它們分門彆類放好,動作仔細而專注,仿佛在進行某種莊嚴的儀式。
沈硯睜開眼,沉默地看著她忙碌的背影。她的肩膀單薄,卻挺得筆直。明明自己還處在驚魂未定之中,卻已經本能地開始承擔起照顧者的角色。這種堅韌,像石縫裡鑽出的草芽,無聲,卻帶著撼動頑石的力量。
“彆擔心,”他忽然開口,聲音因為低燒而比平時更沙啞幾分,“出了城,我有辦法弄到補給。”
林晚整理東西的手頓了頓,沒有回頭,隻是輕輕“嗯”了一聲。她沒有問他有什麼辦法,就像他從不細問她為何能如此鎮定地麵對這一切。他們之間,有些信任,早已超越了言語。
時間在壓抑的等待中緩慢爬行。沈硯大部分時間都在閉目養神,積蓄著每一分體力。林晚則靠記憶,反複在腦中模擬可能遇到的各種情況,以及沈硯教給她的、最簡單的應對和隱蔽技巧。
當手表指針終於指向晚上八點,地下室入口處傳來三聲間隔均勻的、輕微的敲擊聲——是石頭約定的安全信號!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看向沈硯。
沈硯已經睜開了眼睛,眼神銳利如初。他衝林晚微微頷首。
林晚深吸一口氣,走到入口下方,同樣用特定的節奏回應了兩聲。
上方的鐵皮被輕輕移開,一絲帶著涼意和潮濕夜霧的空氣透了進來。石頭那張粗獷而警惕的臉出現在洞口,他壓低聲音:“外麵暫時乾淨,快!”
沈硯撐著牆壁,試圖站起來,左腿傳來的劇痛讓他身體一晃,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林晚立刻上前,不容分說地架住他的胳膊,將他的大部分重量承擔到自己肩上。
“走。”沈硯沒有拒絕她的攙扶,隻是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三人依次爬出地下室,重新回到了夜色籠罩的廢墟之中。夜霧很濃,能見度不到十米,遠處的燈火被暈染成模糊的光團。這霧氣既是掩護,也潛藏著未知的危險。
石頭在前方引路,他的腳步輕捷得像隻貓,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沈硯倚靠著林晚,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受傷的左腿幾乎無法著力,全靠右腿和林晚的支撐在移動。林晚咬緊牙關,用儘全身力氣撐著他,她能感覺到他身體的重量和那無法抑製的、因疼痛而產生的細微顫抖,也能聞到他身上混合著血腥、藥味和汗水的、獨特的氣息。
他們沒有走大路,甚至沒有走像樣的小徑,而是在斷壁殘垣和荒草叢中穿行。石頭對地形的熟悉程度令人咋舌,總能找到最隱蔽、最出人意料的路線。濃霧成了他們最好的保護色。
走了約莫半個小時,沈硯的呼吸越來越沉重,汗水幾乎浸透了兩人相貼的衣衫。林晚的體力也快到達極限,手臂和肩膀酸麻得快要失去知覺。
“歇……歇一分鐘。”沈硯喘息著開口,聲音虛弱。
三人躲在一堵半塌的圍牆後。林晚扶著沈硯慢慢坐下,自己則癱坐在他身邊,大口喘著氣,手臂不受控製地發抖。
石頭警惕地觀察著四周,低聲道:“再穿過前麵那片廢棄的廠區,就能到城西邊緣,那邊檢查站少,容易混出去。”
沈硯點了點頭,閉著眼,抓緊這片刻的時間恢複體力。他從口袋裡摸出那本藍色舊卷,沒有打開,隻是用力握了握,仿佛從中汲取力量。
林晚看著他蒼白疲憊的側臉,和他緊握著舊卷、指節發白的手,心裡一陣酸楚。她拿出水壺,遞到他唇邊。
沈硯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小口,冰涼的水滑過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清醒。他睜開眼,看向林晚,昏暗的光線下,她的眼神依舊清澈而堅定。
“還能堅持嗎?”他問,聲音低沉。
“能。”林晚毫不猶豫地回答,儘管她的身體已經在抗議。
沈硯深深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麼,隻是將水壺推回給她。“你也喝點。”
短暫的休息後,三人再次啟程。廢棄廠區比想象中更難走,地上到處都是碎磚爛瓦和鏽蝕的金屬零件,在濃霧中如同潛伏的陷阱。沈硯幾乎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林晚身上,她感覺自己像背著一座山在移動,每一步都踩在棉花和刀尖上,肺部火辣辣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