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法揭示的真相,像一盆來自宇宙深處的、絕對零度的冰水,把三人心裡最後那點僥幸的火星子也澆得透心涼。對抗?彆鬨了,人家是監考老師兼考場保安,你一個連考題都看不懂的學渣,拿什麼跟人鬥?拿頭嗎?
主控室裡彌漫著一股近乎哲學層麵的虛無感。連一向最能折騰的克裡夫,都像是被抽走了骨頭,漂浮在那裡,眼神放空,嘴裡念叨著“規則……協議……基準模板……”,活像個參悟了宇宙真理卻發現自己即將被真理一腳踹出門外的苦行僧。
雷班納看著這兩位夥伴,又看了看窗外那片死寂的、被“強製靜默”的地球,感覺自己的胃已經不疼了——大概是麻木了。他清了清嗓子,那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成功吸引了克裡夫和英格麗特的注意。
“同誌們,”雷班納開口了,語氣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仿佛在討論晚上吃什麼,而不是文明的終結,“情況呢,就是這麼個情況。‘微光計劃’的煙花秀是放不成了,咱們的‘拆遷辦’執照被宇宙城管吊銷了。力敵,人家根本不跟你打;逃跑,咱們這破棺材連動都動不了。”
他攤了攤手,做了個“沒轍”的表情。
“所以,我個人認為,咱們現在隻剩下最後一個選項了。”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克裡夫和英格麗特,“既然‘補考’資格被取消,‘強製離場’通知也差不多算送到了,那咱們……總得留點遺言吧?”
克裡夫茫然地抬起頭:“遺言?留給誰?地球都那樣了……‘收割者’?它們會在意嗎?”
“它們在不在意,關我們屁事?”雷班納理直氣壯地說,“我們在意啊!這就好比,你明明知道自己這次考試鐵定不及格,馬上就要被學校開除,難道你就在答卷上畫個王八然後趴桌子上睡覺嗎?不!你得把你會的、不會的、甚至你偷偷在課桌上刻的‘早’字,全都給它寫滿!哪怕字跡潦草,哪怕答案離譜,哪怕監考老師看都不看直接扔進碎紙機——至少,你掙紮過了!你存在過了!”
他越說越激動,仿佛真的代入了一個即將被開除的學渣的心境。
“咱們人類文明,就算是個‘失敗實驗品’,是個‘考場秩序破壞者’,是個不符合‘宇宙標準答案’的殘次品……但咱們也有咱們自己的東西!那些亂七八糟的、不合邏輯的、但偏偏隻有咱們才搞得出來的東西!”
他指向克裡夫之前為了“微光計劃”準備的那些數據包——“來!把咱們的‘終極才藝展示’打包!不是那些核彈當量數據,也不是戰車裝甲厚度!是音樂!是畫!是詩!是紅狼那家夥死要麵子活受罪最後卻壯烈得像個傻逼的回憶!是明奇博士電人時那興奮到扭曲的臉!是英格麗特你表麵冷酷實則偷偷省下口糧給路邊小孩的彆扭勁兒!是克裡夫你對著戰車傻笑流口水的癡漢模樣!還有拉多鎮的劣酒,波布鎮的機油味,奧多鎮的臟話……所有好的壞的,美的醜的,偉大和猥瑣的,全都給它塞進去!”
克裡夫的眼睛裡,漸漸重新彙聚起光芒。技術層麵的事情,總能讓他暫時忘記哲學困境。“用……用‘方舟二期’本身作為發射平台!整合所有還能調動的能源,包括反應堆最後的儲備,還有那些應急電源!我們可以做一個定向的、高強度的、一次性的廣播!不是攻擊信號,是……是承載著信息的能量流!就像……就像對著宇宙大喊一聲:‘喂!我們在這兒!我們長這樣!雖然可能不符合你們的標準,但這就是我們!’”
英格麗特沉默了片刻,然後輕輕點了點頭:“至少,比無聲無息地消失要好。”她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而且,不用炸地球了。”這似乎讓她鬆了一口氣。
“沒錯!”雷班納一拍大腿在失重環境下這個動作讓他原地轉了半圈),“咱們這‘最終答辯’,主題就是——‘論人類文明為何雖然菜但值得被記住至少我們自己覺得)’!答辯委員會:‘收割者’及宇宙中所有可能存在的、耳朵沒聾的聽眾!答辯方式:在線吼叫!”
說乾就乾!
絕望往往能催生出最高的效率和最奇葩的創意)。三人立刻分工合作,仿佛回到了過去一起對付通緝犯的時候,隻不過這次的通緝犯是宇宙規律本身。
克裡夫再次化身技術狂魔,開始瘋狂地重新布線,將“方舟二期”各個區域還能榨取出的最後能源,像擠快用完的牙膏一樣,一點不剩地彙集到幾個關鍵的能量傳輸節點上。他嘴裡念叨的不再是能量公式,而是:“貝多芬的《歡樂頌》需要高帶寬……梵高的《星月夜》色彩通道不能壓縮……媽的,紅狼的戰車引擎轟鳴聲頻譜太霸道了,得單獨給個通道……”
英格麗特則負責“內容審核”和“素材收集”。她利用還能局部訪問的內部數據庫有些采用了物理存儲或非易失性介質,僥幸逃過ep),快速篩選、整理著那些能代表“人類”的數據。從舊世界保存下來的交響樂磁帶數字化文件,到廢土遊吟詩人用變調嗓子哼唱的歌謠錄音;從博物館裡掃描的名畫,到獵人用炭筆在裝甲板上畫的簡陋塗鴉;從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到雷班納在拉多鎮酒吧聽來的、帶著濃重口音和語法錯誤的冒險故事……她甚至把阿爾法數據墓碑也作為“特殊見證者”,接入了數據流,希望她那獨特的、介於數字與意識之間的“視角”,也能成為這最終廣播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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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班納則負責……總攬全局以及吐槽)。
“克裡夫!那邊那個亮紅燈的閘門是不是要炸了?你能量抽得太狠了!”
“英格麗特!那段關於明奇博士用變異水母嘗試治療禿頭的記錄……你確定要放進去?會不會顯得我們文明的平均智商有點……感人?”
“還有,咱們要不要加一段我當年在冷凍艙裡做的關於吃紅燒肉的夢?我覺得這很能體現我們對生活的熱愛……”
在一片混亂但目標明確)的準備工作後,一切就緒。
“方舟二期”如同一個回光返照的病人,內部所有的能量讀數都指向了一個危險的峰值,龐大的能量彙聚在幾個改造過的外部通訊陣列上,讓那些金屬結構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嗡鳴和細微的震動。
克裡夫漂浮在主控台前,手指懸在那個巨大的、紅色的、寫著“緊急廣播—全功率”的物理按鈕上方這是他剛才臨時焊上去的,因為觸摸屏全壞了)。他看向雷班納,臉上是一種混合著悲壯、興奮和“這下玩大了”的表情。
雷班納深吸了一口循環了不知道多少遍、帶著金屬和汗水味道的空氣,看了看身邊同樣準備就緒的英格麗特,又透過觀測窗,最後看了一眼那片孕育了他們、也即將埋葬他們的星空。
他對著克裡夫,點了點頭。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他對著虛無的前方,露出了一個招牌式的、帶著點痞氣和無奈的笑容,仿佛在進行一場麵向全宇宙的直播:
“咳咳!喂喂?‘收割者’監考,以及宇宙中所有能聽到的……不管是什麼玩意兒,你們好!”
“這裡是人類文明,編號……愛啥啥吧。”
“我們的‘期末考試’看樣子是掛科了,平時分估計也是零蛋。”
“按照規矩,我們大概得‘離場’了。”
“在滾蛋之前,沒啥好送的。”
“這點‘噪音’,算是我們文明的……畢業致辭吧。”
“曲子有點雜,畫風不太統一,內容也可能有點吵。”
“您多包涵。”
“或者……直接掐了也行。”
“反正,我們放了。”
他朝著克裡夫,揮了揮手。
克裡夫用力按下了那個按鈕。
沒有震耳欲聾的轟鳴,沒有絢爛的能量光束。
隻有一種無形的、卻仿佛能撼動空間的能量波動,以“方舟二期”為中心,如同投入平靜水麵的石子激起的漣漪,攜帶著人類文明所有的“家當”——那些混亂、矛盾、燦爛而卑微的“靈魂”數據,向著深邃的、冷漠的宇宙,向著“收割者”的方向,洶湧而去。
這或許是史上最寒酸,也最昂貴的“廣播”。
費用:一個文明的終結。
時長:未知。
內容:人類的一切。
目標聽眾:可能根本不在乎。
在這片永恒的黑暗背景下,人類文明,發出了它最後的……
也是唯一一次,完全屬於自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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