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寂靜河灘的過程比下來時更加艱難。並非體力問題,而是那源自冥河的、無形的精神吸力,如同無數冰冷的蛛絲,纏繞在攀爬者的意誌之上,試圖將其拖回那片永恒的寂靜。洛辰緊守心神,冰核的力量在識海中散發著穩定的寒意,抵禦著這股侵蝕。他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冥河水汽洗滌聖骸碎片時那規則湮滅的景象,這成功的嘗試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支撐著他向上攀爬。
向上,穿過那片令人不安的規則裂隙區域時,他更加小心。規則感知線條清晰地描繪出那片扭曲“空白”的邊緣,他幾乎是屏住呼吸,貼著藤蔓的另一側,以最輕緩的動作通過,避免任何一絲能量或震動觸及那片危險的區域。
當頭頂的黑暗逐漸被那片生長在豎井岩壁上的、散發著各色幽光的菌菇所取代,當空氣中再次彌漫起那股混合著腐朽與芬芳的濃鬱生命氣息時,洛辰知道,他回到了迷宮的中層區域,接近了菇姆所說的“蛛網森林”。
他並沒有直接回到之前與烈陽禱團交戰的那片發光苔蘚林區域,而是從藤蔓上躍下,落在了一條陌生的、被厚重菌毯和巨大發光蘑菇覆蓋的岔路甬道中。這裡的環境與之前的菌菇森林類似,但顯得更加……“陳舊”與“擁擠”。
巨大的、形態各異的菌菇層層疊疊地生長,有些甚至完全堵塞了原本的通道,隻能從菌蓋下方的縫隙或強行開辟的小徑通過。空氣中飛舞著更多發光的孢子,如同微型的星辰,將甬道映照得光怪陸離。但與此前那片區域生機勃勃的感覺不同,這裡多了一種壓抑感,一種被什麼東西默默“經營”和“掌控”的感覺。
規則感知線條延伸出去,反饋回來的信息也印證了這一點。這裡的能量流動不再像之前那樣自由散漫,而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梳理、引導,形成了一張覆蓋整個區域的、極其細微卻真實存在的“網絡”。能量沿著特定的路徑流淌,最終彙向甬道的深處。同時,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極其纖細、幾乎無法察覺的粘滯感,仿佛有看不見的絲線懸浮在空中。
蛛網森林,名副其實。
洛辰變得更加謹慎。他收斂了所有可能外泄的能量波動,包括冰核的寒氣,完全依靠肉體和新生天賦的感知在甬道中穿行。腳步落在柔軟的菌毯上,悄無聲息。規則感知的線條如同最靈敏的觸角,在前方編織出一張無形的預警網,捕捉著任何一絲異常的應力變化。
前行了約莫數百米,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化。兩側岩壁和穹頂上,開始出現明顯的、閃爍著微弱銀光的蛛網。這些蛛網起初隻是零星分布,如同裝飾,但越往深處,越是密集。它們並非普通的蜘蛛網,絲線極細,卻異常堅韌,上麵附著著微小的、能夠吸收光線的晶粒,使得它們在幽暗的環境中幾乎隱形,隻有偶爾角度合適時,才會反射出一點冰冷的銀光。
一些蛛網上,懸掛著被包裹成繭狀的物體,大小不一。有些隱約能看出是迷宮中原生生物的形狀,有些則完全無法辨認,隻能感受到裡麵微弱的生命波動或者……死寂。這些都是虛空織網蛛的獵物。
洛辰避開這些顯而易見的蛛網,在它們構成的“森林”間隙中穿行。規則感知讓他總能提前發現那些橫亙在必經之路上的、幾乎看不見的絲線,從而繞行或極其小心地從下方穿過。
他的目標很明確:找到虛空織網蛛的巢穴,獲取“初生絲囊”。根據菇姆恐懼的反應和織魂者玄的提及,這種生物必然極其危險,但其絲囊是修複靈魂的關鍵材料之一,他必須得到。
又向前摸索了一段距離,他來到一個相對開闊的洞窟。這個洞窟仿佛是菌菇森林與蛛網領域的分界線,一側依舊是茂密的發光菌菇,另一側則完全被層層疊疊、閃爍著銀光的巨大蛛網所覆蓋,如同懸掛的白色瀑布。洞窟的中央,倒吊著一具巨大的、已經被吸食殆儘的某種飛行生物的骨架,骨架也被厚厚的蛛網包裹,如同一個恐怖的警示牌。
而就在洞窟靠近蛛網區域的一株巨大的、傘蓋如同藍色寶石般的菌菇下方,洛辰看到了他此行的目標之一。
那是一個約莫臉盆大小、由更加晶瑩、近乎透明的銀白色絲線編織而成的囊狀物,緊緊附著在菌菇的根部。絲囊表麵流淌著柔和的光澤,內部似乎包裹著某種液體或未成形的物質,散發出一種純淨、原始的空間規則波動。這就是“初生絲囊”?看起來似乎並無守衛?
但洛辰的規則感知卻發出了強烈的警告!在那絲囊周圍的菌叢、岩壁縫隙、乃至頭頂的穹窿中,布滿了無數細微到極致的規則應力節點!這些節點彼此連接,構成了一張無形無質、卻覆蓋了整個洞窟的預警和陷阱網絡!任何貿然的靠近,都會瞬間觸發這張巨網!
他屏住呼吸,將感知聚焦在那絲囊本身。絲囊與周圍蛛網的規則鏈接非常微弱,似乎處於一種半獨立的狀態。但就在絲囊正上方約一米處,一條幾乎完全融入環境、細若遊絲的銀線垂直懸掛,連接著穹頂黑暗處。這條線看似普通,但在規則層麵,它卻像是一根繃緊的琴弦,任何觸碰絲囊的行為,都會引動這根“弦”,從而驚醒網絡的掌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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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搶是不可能的。
他需要調虎離山,或者……創造一瞬間的機會。
洛辰的目光掃過洞窟,最終落在了那具被蛛網包裹的巨大骨架上。他緩緩後退,從地上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相對堅硬的菌岩。估算了一下距離和角度,他手臂猛地發力,將菌岩朝著遠離絲囊的另一側洞窟邊緣擲去!
“啪!”
菌岩撞擊在岩壁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碎裂開來。
幾乎在聲音響起的瞬間,整個洞窟的規則應力網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劇烈波動起來!穹頂黑暗處,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節肢動物快速移動的窸窣聲!一道巨大的、模糊的黑影在銀網深處一閃而過,帶著一股冰冷、貪婪的氣息,撲向了聲音來源的方向!
機會!
洛辰沒有任何猶豫,在那規則網絡波動、注意力被吸引開的電光石火之間,他動了!身影如同撕裂空間的閃電,直撲那藍色的菌菇!他沒有用手去摘取絲囊,而是並指如刀,將一縷高度凝聚、鋒銳無比的寒氣附著在指尖,精準無比地劃向那條連接絲囊與穹頂的、幾乎看不見的規則“弦”!
“錚!”
一聲微不可聞、卻清脆如同玉碎的規則斷裂聲響起!
那根無形的“弦”被寒氣瞬間切斷!絲囊與整個預警網絡的鏈接在這一刹那被強行剝離!
也就在這一刹那,洞窟深處傳來一聲尖銳、充滿了被戲弄的憤怒的嘶鳴!那道巨大的黑影以更快的速度折返!
洛辰的手已經觸及了那初生絲囊。觸感冰涼、柔滑,帶著一種奇異的彈性。他毫不猶豫,五指用力,將其從菌菇根部扯下,收入懷中!絲囊離體的瞬間,那種純淨的空間規則波動變得更加清晰。
得手!撤退!
他根本來不及查看,身體憑借著規則感知對洞窟地形的提前預判,向著來時的甬道瘋狂暴退!
“嘶——!”
恐怖的嘶鳴聲在身後炸響,伴隨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壓!洛辰甚至能感覺到背後傳來的、空氣被銳物劃破的尖嘯!
他頭也不回,反手將體內冰核的力量向後爆發!並非攻擊,而是製造障礙!
“冰牆·叢生!”
一道道厚薄不均、形狀不規則的冰牆瞬間在他身後的路徑上凝結、凸起!這些冰牆並不追求堅固,隻求能稍微阻礙那隻被激怒的虛空織網蛛片刻!
“哢嚓!哢嚓!哢嚓!”
冰牆破碎的聲音接連不斷地響起,如同摧枯拉朽!那隻織網蛛的力量遠超他的想象!
但就是這爭取到的短短一兩秒時間,已經足夠洛辰衝出洞窟,沒入來時的、布滿菌菇的狹窄甬道之中!
他不敢停留,將速度提升到極致,在迷宮般的甬道中左衝右突,規則感知全力運轉,尋找著能量流動最混亂、最不容易被追蹤的路徑。懷中的初生絲囊散發著穩定的空間波動,仿佛一個指路的明燈,但也可能是一個暴露位置的信標。
身後的嘶鳴聲和追擊聲似乎被複雜的甬道結構削弱了一些,但並未消失。那隻織網蛛顯然不肯放棄偷走它寶貴絲囊的竊賊。
洛辰心中沒有絲毫輕鬆。雖然成功獲取了一樣關鍵材料,但他也徹底激怒了這片區域的主人。如何在織網蛛的追殺下,找到離開蛛網森林,返回相對安全區域,或者前往下一個目標地點的路,成了擺在他麵前更緊迫的難題。
他的逃亡之路,才剛剛開始。而迷宮的更深層,還有更多的未知與危險,在等待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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