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山脈朝著深紅色森林籠罩的地平線延伸,每一座山峰都高聳入雲,除了低矮的灌木叢,以及最能適應環境的昆蟲與齧齒動物,幾乎沒有其他生物能在此生存。偶爾出現的長矛樹挺拔而立,仿佛是支撐世界的支點,打破了這片地貌的單調。狂風從四麵八方襲來,即便在陽光最熾烈的日子裡,也能讓人感到刺骨的寒意。這些山脈像一堆溫和的腫瘤般突兀地矗立著,山坡看似平緩低矮,實則層層疊疊,最終彙聚成平坦光滑的山頂,遠遠高出地麵。稍有不慎,便會失足滾落山坡,唯一的生存希望,就是憑借磨破流血的指甲拚命抓牢地麵,掙紮著保持平衡。
在一片多刺灌木叢中,站著一頭怪物。它有著獅子般的身形,卻已扭曲變形,渾身無毛,瘦骨嶙峋。寒風裹挾著冰霜掠過它的身體,它不禁瑟瑟發抖;皮膚下,異常發達的肌腱與肌肉不停抽搐,仿佛有一群蠕動的寄生蟲在本該屬於器官與血管的空間裡安了家。這頭神裔緩緩低下頭,對著腳下枯萎的紅色野草反複嗅聞,渾濁的雙眼仔細打量著每一處灌木叢。最終,它哼了一聲,朝著森林的方向慢跑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山間的縫隙中。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這片區域陷入了徹底的寂靜。儘管風聲依舊呼嘯,卻沒有猛禽乘風翱翔,也沒有飛鳥在高空啼鳴。隨後,仿佛天降驚雷,其中一叢灌木突然開口說話了。
“我們會死在這裡的。”一個低沉的女聲說道。
另一叢灌木晃動起來,回應道:“不會的,”聲音拖得長長的,“我們沒事。”
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男子從灌木頂端鑽了出來,即便穿著獸皮外套,也能看出他的身形——高大而柔韌,像一根扭曲的繩索。他背上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背包,側麵掛著一把伐木斧。他那張布滿麻子的臉上露出笑容,伸手去拉另一叢灌木。
“布萊克,”灌木裡傳來壓低的聲音,“布萊克!彆!”
布萊克輕笑一聲,猛地一拉,將一個肌肉發達的年輕女子大半身子從灌木叢裡拽了出來。伴隨著她的出現,背上箭囊裡的三根長矛發出木質碰撞的叮當聲。她踉蹌著摔倒在地,不滿地瞪著同行的夥伴。
“要是那怪物還在附近怎麼辦?”她壓低聲音,語氣急切。
布萊克撓了撓鼻翼:“那我們更得趕緊走了,艾琳。”他笑著,轉身就要離開,“除非你想變成那隻‘大貓’的點心。”
“走反了。”身後傳來她的聲音。
他嗤笑一聲:“你怎麼知道?”
她的語氣乾脆利落:“我有地圖。”
年輕女子在背包裡翻找地圖時,男子轉過身看著她:“要是我們不會看地圖,有地圖也沒用。”
艾琳快速瞪了他一眼,繼續翻找:“我會看地圖。”
“是嗎?”他笑著說,“那我還能在水上走路呢。”
“地圖是錯的。”
他揮了揮手臂:“那就怪地圖唄。但我們總得往前走,不如回大路上去。”
“走這條路線至少能省三天時間。”
“或者,”他噘起嘴,“可能會多花三十天。說不定我們還會摔下山坡,一頭撞在地上。”
她那雙綠色的眼睛銳利地盯著他:“你我都清楚,我們時間緊迫。必須趕在艾斯法裡人之前找到他。”
“我們說不定已經比他們快了好幾個月,”他反駁道,“迷路和餓死對我們沒半點好處。而且你都說地圖是錯的了。”
艾琳對著高山草猛捶了三下,隨後立刻站起身,露出了她的全貌——比同行的夥伴高出幾英寸,體型也寬了將近一半。
“好吧。”
布萊克微微低頭,故作順從,然後小心翼翼地走下長滿青苔的山坡,腳下的碎石發出沙沙的聲響。艾琳緊隨其後,腳步沉重。
“要是我們有一張更準確的地圖,我相信你肯定能帶著我們走對路。”他說道。
身後傳來一聲冷哼:“彆跟我裝好心。我們迷路,都是因為我指的方向。”
他搖了搖頭,靴子在潮濕的青苔上打滑:“要是沒有你,我根本走不到這裡。有你在真好。”
艾琳突然摔了個屁股墩,低聲咒罵了一句,又重新站起來:“我們現在走得也不快。”她嘟囔著,聲音幾乎被風吹散。
布萊克揮了揮手:“我們能知道該往哪兒走,已經夠幸運的了。幸好他和一個假麵人在一起,不是嗎?要是沒有這線索,我們說不定得橫穿半個世界才能找到他。”停頓了許久,他又問道:“假麵人到底是什麼?”
“就是表演者。”她咕噥著,“而且我們也不確定他在‘尖塔’。”
他回頭看了看她陰沉的臉色:“不然他還能在哪兒?不管是不是血脈者,一個男孩總得吃飯吧。”年輕男子及時轉過身,抓住一棵長矛樹穩住身體。
“都已經四年了,布萊克。對於一個渡鴉血脈者來說,四年時間……他不會再是以前的樣子了——”